他的敷衍显而易见,麦望安最终还是把嘴里的话化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吐出去。
“对了,”路将宁突然说,“恙主说你和沈从意的关系能尽量缓和就尽量缓和。”
“为什么?”问出这句话后,麦望安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我必须和他缓和的。”
省去回答的路将宁把自己当做聋子,装作没有听见前面的问题,仅是迅速点点头。
他也不想给麦望安太多的情绪压力。
麦望安不知道,恙极其重视这件事情。
——
前不久,恙再一次主动找到路将宁,质问路将宁为什么不把麦望安与沈从意的事情告诉它,好让它及时想对策,如今它虽然也已经知晓,但事情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要不是无常这个衔通物生病,麦望安忧心挂念,我也不会钻入他的意识里,了解到他最近心绪不宁还有另一层重要原因。”
除非急事,否则魇鬼不可随意进入主体的意识中。恙原本想着帮麦望安消除疲惫的情绪,岂没让主体缓解,它倒是吓了出去。
“麦望安不能与沈从意决裂!”
恙说道,“在那个世界里,麦望安与沈从意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这是他耿耿于怀的事情,他要是想回到那个世界,除了需要把你们两人相互融合外,还需与沈从意和好!”
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便为失败。
意识到严重性的路将宁皱眉:“你似乎对我说过这件事情,起初我没上心。我也不能代替麦望安去把沈从意劝回来,我不会预知,沈从意对我的讨厌也非一星半点儿。”
“算我失策,”恙蔫蔫地说,“其实完全可以挽留,沈从意在临走前有过松口。”
“这个麦望安说后,我便知道了。”
“那就只能靠他自己了,”恙着急地说道,“你可要记得跟他说,一定要和好。”
路将宁即刻应允了它的要求。
“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恙把话题转到路将宁的身上,“你真的有人情味儿了,我发现你对麦望安的态度可真的是十八转。”
路将宁摩挲着手机,手指不自觉地点开麦望安的聊天头像,他看着手下的人名,想到之前的话笑道:“我跟我,天下最好。”
直至开学,麦望安都没能见到沈从意。
沈从意在这个春节没有回这边,麦望安年前年后去找过他几次,他的阿婆给出的回应都是摇头,末尾还会对着麦望安这个晚辈吐槽几句女儿与外孙,言语中尽数是气愤。
听阿婆说,沈从意不回家的原因是在市内上辅导班。
春节期间辅导行业自然是要关了门好回家过年,可以家教做兼职的人不计其数。沈母为了孩子的学业,可谓是费尽心血,势必想让沈从意利用好最后一个假期。
麦望安有沈从意的联系方式,但他每每上线,看见的都是沈从意灰蒙蒙的头像。先不谈沈从意是否有属于自己的手机,就算是有,以其母亲的性子也断不会让他去使用。
可以说自沈从意转校,两人的关系就像是飘在空中的风筝线,被枝条一割,断了。
这个年,麦望安过得不顺畅,整天攒着眉头闷着小脸,细心的阿嫲早就发现乖孙的异常,变着花样给他做小零食,哄他开心。
没人会一直是孩子,但在阿嫲那里,麦望安就可以一直去做随心任性的孩子。
这个寒假,麦望安虽没有和沈从意玩在一起,但出奇的是,他的父母回来了。
本来在年前,母亲一通电话打来,说明今年无法回家过年的情况,气得阿嫲脏话都说出了口。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醒悟了,竟又改变了注意,决定年三十之前坐高车回家。
他们这次回来,除了关心阿嫲健康无碍的身体之外,再一个就是专注孩子的学习。
年后,再上半年,麦望安就彻底从初中毕业,即将迈入新的高中生活,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准高中生。但在此之前,麦望安的母亲更关心的是孩子的成绩能许他去哪所学校。
为此她与丈夫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回家与麦望安共同商讨,根据孩子的选择评判。
饭桌上,听见这个话题,麦望安思忖一会儿,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每个人的脸颊。
现在的他不是从前的他,现在的他完全有机会去潍坊市内上学。
在从前那个世界里,在阿嫲意外身亡后,他离开这里,随着母亲去市内生活,高中便就读第四中学。而现在他拼一拼,完全有能力进入一中学习,那所学校可是众多学生,甚至是家长心仪的学校,以现在的他的能力来说,全然不在话下,他有九成把握。
只不过凡事都要思索以后,起码他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作为潍坊市内最好、最有名的学校,第一中学的教学资源与质量一定算得上是名列前茅。麦望安曾经了解过,它被称为“清北摇篮”,从中走出的清华北大生不乏其人。正因如此,其中的学霸如天上繁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在这样的环境内,学习压力必然轻不了,而麦望安无法保证自己之后的成绩,也保证不了心理素质是否能够适应学校的磨合。
除此之外,他定睛看向阿嫲。小镇离着学校远,坐公交需要些时间,即便一天也能压缩得出,但他知道,若是日后真的进入高中学习,就算是几分钟,也是弥足珍贵的。
所以思来想去,他想留在这边上学。
“但我觉得……”
母亲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父亲清了清嗓子,把盘子里的两个红糖水饺放了过去。
父亲说:“他想去哪儿,你就尊重他的意见呗。学习在哪儿不是学啊,一个潍坊市里学的都是同样的课本知识,大差不差。”
“可安安不一定适应教育方式啊。”
“你就怎么知道他不适应?”
母亲把水饺扔了回去:“你再顶嘴?”
父亲噤了声,同时把水饺塞进嘴里。
将他们的互动收入眼底的麦望安再一次看向低头不语的阿嫲:“我就想在这儿。”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透露着他强硬的态度。
母亲听到后张口欲言,身边的父亲立马又动手动脚,一把摁住她的胳膊。就在她要再次发怒之前,父亲朝着她,对着阿嫲那边使了使眼色。母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他心意已决,她说:“随你吧。”
此番他们回家,主要就是为了饭桌上的这件事情。如今都已确定,年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他们就像秋季南归的群鸟,又一次离开了父母与孩儿,踏上列车,返回到南方。
尽管阿嫲在家中多么嫌弃夫妻二人,但每逢他们拖着行李离开家门,她总会面朝夫妇离去的方向,在门口站一会儿。她的嘴里会哼着久远又熟悉的歌曲儿。
她的眼角渐渐泛起红润,眼睛里的不舍模糊了孩子们的背影。
麦望安又一次听见了《送别》。
——
他抬头,他远眺,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成为独自歌唱的阿嫲,她就静静站在儿,目送着他的离开。
坐在父母送他前往去高中的车上,他在想,原来阿嫲嘴里的歌曲儿,也是给他的。
他看向窗外忽闪而过的风景,觉得人的长大就像是一朵随风飘散的蒲公英,自己再也无法随心所欲,风吹到哪儿,就落哪儿。
高一与初三不过是隔着一个暑假,十六与十五也仅是相差一岁,麦望安却认为自己突然成长了太多,有人能一夜白头,有人也能一夜长大,随之来的是满满当当的心事。
麦望安的记忆好似还停留在初三下。
——
就像今天这样接受着路途的颠簸,体育中考那日也是如此这般。那天也像今天,空中阴着天,起着雾,能见度极低,窗外的世界是那样冷寂,窗内却是另一番欢腾景象。
期间老师强调过多次纪律问题,心潮澎湃的同学们起初会压低声音,不过说着说着就又露出原型,屡次三番,老师便也不再多加管教,大巴车内的音波一阵要比一阵高。
麦望安坐在窗边,他的身边是身着短袖短裤的路将宁。
四月的天微寒,且今日不是晴天,空中无风却也架不住湿冷。按照学校的要求,体育考试当日需穿着短袖短裤,方便长跑之类的测试,所以学生们都该是轻装上阵。
不过考试归考试,学生们也都不是傻子,这样冷的天,在外套一身亦无可厚非。
所以大部分同学都套着长袖校服来的。
放眼望去,大巴车里只有路将宁一个人死心眼,学校说什么就是什么,单单穿着薄薄的短袖短裤便上了阵。在上车前,麦望安听见班主任特意关心了他一句,过两天指不定要把他脑子有问题的事情传遍办公室了。
麦望安侧头,观察一会儿,确实没有发现路将宁身上的疙瘩:“你真的不冷吗?”
路将宁没回答,对他伸出了右手。
麦望安不明所以,向路将宁皱眉,在看见对方掂了掂手后,他把自己的左手伸出。
路将宁叹气,一把扣握住他的左手!
“你拍我干嘛。”麦望安嚷着,路将宁那一下可是使出十足十的力气,两人的手心相触,发出的声音引起众人回头巡望,他不得不紧握的路将宁的手,避开视线往下拉。
“我不冷,”路将宁垂首,盯着两人紧握的手,“你就没有感觉我的手很热吗?”
麦望安寻思着:“好像是比我的热。”
“穿这么多还不如我,”路将宁率先放开麦望安的手,嘲笑道,“是肾虚了吧?”
“你说你自己呢?”麦望安叉开腿,膝盖轻轻抵上路将宁的腿侧,收回,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撞上那条裸露着肌肤的腿,“我先撞撞看,你这是不是老寒腿。”
路将宁挪开,两人中间能坐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