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体育测试的场地安排在市内的一所高中,麦望安下车时,发现天降细雨。
这牛毛雨如一根根银针,淅淅沥沥地落,天色是被织得明了些,可风渐渐地扬起,裹着雨雾的空气扑来,糊住满面,直叫人喘不过气。体育考试巧遇这样的天,算得上糟糕。
入场前,监考老师把他们分好组,根据到手的牌号依次入场。
麦望安与路将宁一个队头,一个队尾,老师着重强调他们需要在考场外把身上多余的衣物褪除,又以队头的路将宁为例,讲述如何轻装上阵。此外一些违禁事宜也说得清之又清,尤其是男生,绝对不可以光膀子,统统都得身着上衣下裤。
器械有限,考试采取分组形式,麦望安与路将宁既在一组,那么相当一场对决赛。
人类总是向往着胜利,尽管对手就是自己,也阻止不了那颗想要一决高下的心。
在成绩方面碾压路将宁的麦望安,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书呆子,他能学得来做饭,也能在之前的体育训练中跑得很快,既然能在训练中超过路将宁,对于现在的考试,他也能。
考试是按项目逐一进行的,五十米短跑居前,男女长跑居后,其余项目由简到繁分布在中间。麦望安只管完成,不管成绩优秀与否,他在意的是最后的一千米男子长跑。
——因为他知道,他的体育可获得A。
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路将宁的爆发力太让人陌生,简直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麦望安在预备前,根据体育老师曾教授过的技巧,调整好合适的跑姿。
随着耳边传来的一声枪响,众人纷纷像出笼的鸟,迈着轻盈的脚步,向前冲去。他匀速地跑着,深呼吸后,扭头看向一边的路将宁。
路将宁是队里最后一个,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对视两秒,随即勾勾笑,便转正了头。
路将宁好像对第一名势在必得。
麦望安回头,于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天际被染得迷蒙起来,雨丝更密了,空气中隐约还起了点儿风,冰凉,拂过身子只觉毛骨耸立。一圈过后的麦望安明显察觉到轻捷的脚步像是拴上一道枷锁,锁着他的身体与呼吸愈发沉重,速度也在悄悄得变缓。
他朝前看去,数来他为第三,若是到后期一鼓作气冲上去,完全有可能成为第一。
就在他准备提速时,俄然,一阵疾风豁喇喇地掠过身边,顷刻间,身边的风雨竟奇怪地消失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察看,他就听见跑道之外,有人惊呼着,好像发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地锁定目标。
不知何时,他的前面多出一个人。
细看身影……那人似乎是路将宁!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忙不迭地加快脚下的速度,想要去靠近那个人,一探究竟。
离终点两百米,麦望安看清了前面人的容颜,正是当初被甩在后面的路将宁。
他忍不住想呐喊:“你有什么魔力!”
当然,跑道上禁止大声喧哗,他即便是再疑惑不解,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喊话。
终于,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终点。不出意外的话,路将宁要比麦望安早达不止一秒。
气喘吁吁的麦望安没有去关心成绩,他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走到路将宁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喘着气,平视他:“你、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让恙帮你作弊了?”
路将宁在饮水,听到这话嘴没离瓶,眼珠子一转,斜睨着身边人。他顾及两人刚跑完步,留着情面没有甩开麦望安,任凭对方紧抓自己大喘气,态度不佳地把水递过去。
麦望安接过半瓶水,一饮而尽。
路将宁看着他把水饮完,才说道:“我说它给我在脑子里加油打气了,你信吗?”
“加油打气就能跑这么快?”麦望安觉得不可思议,“那它怎么不来给我加油?”
路将宁捶了捶胸口:“懒得跟你说。”
他们这一批跑的人无疑是幸运的。此刻操场上不仅弥漫着雨,那淡薄的雾也缭绕搅和在细雨中。更糟糕的是雨捎来了风,劲峭的冷风吹不掉雨雾,却吹掉了考生的速度。
不过这与已经跑完步的人无关了,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不添乱,顺便默默祈祷了。
“我还是觉得你的速度让人震惊,”在回车的路上,麦望安呢喃,“你不会对我使用障眼法,好在家里背着我偷偷练习吧?”
“让你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他轻飘飘的话,麦望安觉得雾更大了。
事后,麦望安总认为路将宁有事情瞒着他,且这种事情正在逐渐浮出水面,偏偏他还察觉不到。眼看体育考试已经过去,余下的物化生科目实验与信息技术统统都要纳入中考成绩。他想借此机会看看,路将宁是不是表面上装作风轻云淡、一副懒样,实际上比谁都要在意中考。他要扒掉路将宁的皮,好因此一探究竟。
体育与实验考试都定在四月,如今体育考试已过,学校便把注意力放在实验上,所有学生不会再有放学跑十圈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每日放学,他们需拿出时间做实验。
学校的安排是每日拿出三节课让学生们跟着老师做实验,从最初的好奇欣喜到后来的枯燥乏味,这似乎是必然的趋势,熟悉各种器皿的他们需要将老师强调过的注意事项与操作方法牢牢记在心中,每日的作业除去完成其他科目的题目,还要谨记操作过程。
而最令麦望安害怕的不是物理,也不是化学,他怕的是生物实验中的解剖小金鱼。
他不喜欢生物实验,解剖活物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使用显微镜。
他还记得在初一时,他被生物老师支配着,喊着同学去实验室搬器材,由于他内向腼腆,喊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班主任讲求速战速决,人多好提前搬完,提前上课,于是又让他返回班级。犹记得那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起,面对班级里的众多面孔,他实在是没法开口,单想一想就让大脑缺氧性的空白。
所以他站在走廊许久,还是路过他身边的宿纯然帮着他完成这个任务,而他因为极度缺氧,压力突然被释放,竟是在第二趟搬运显微镜的过程中,硬生生地跌倒在地上。
好在显微镜在箱子里,他才没有赔钱。
那一节课他听得浑浑噩噩,显微镜的知识多半是从之前遗留下的知识里获取的,而之后再接触显微镜,便也没有第一节课说得那样仔细,这就导致他对显微镜较为陌生。
唯一让他有定力地站在实验室里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指导老师是熟人的缘故吧。
初一时的班主任代理他们的指导教师。
两年过去,他还认得麦望安这个成绩优秀的课代表,也听见宿纯然转校的事情,对这件事情不禁扼腕表示叹息。不出意料的就是,麦望安必是要充当小助手,毕竟跟在身边一年,两人对彼此的脾性还是大约了解。
即是助手,那就偏爱一些,麦望安曾经落下的东西,都在实验室被手把手地教回。
可惜的是无用武之地,在抽签环节,麦望安没有摸到生物实验的牌子,反而摸到了化学中,他最拿手的酸碱中和滴定的实验。
他还记得之前的自己也是抽中了这个实验,印象最清楚的一幕就是他在考试中,捏着胶头滴管的那只手总是打颤,往试管里滴的时候又抖出几滴,那一刻他就想完蛋了。
意料之外的,他竟然荣获了A等级,这也是除综合素质评价外,他唯一的A等级。
路将宁也没有摸到生物实验。麦望安观察过他,他可是最喜欢在实验中割叶子,把叶子放上载玻片,去观察细胞结构的人了。
然而他这次抽中的是物理实验。
路将宁的物理成绩是几门学科中最差劲儿的,同样的,他对物理实验似乎也不感兴趣,麦望安眼中的他只对生物实验感兴趣。但结果还是让麦望安大跌眼镜。考试结束后一段时间,麦望安从物理老师的口中听见,路将宁的实验考试竟然获得了A等级。
这不科学!
“成绩虽然不咋地,但是实验和体育这小子还是挺好的。”物理老师和一边的数学老师笑道,“计算机也能是个高等级,这倒没什么惊奇的,毕竟现在的孩子都玩儿。”
当然,处在中间的麦望安少不了要被他们夸奖。
不过相对于路将宁这样不学无术的学生都能获得三个A级,他倒不值一提了。
回到班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怀疑路将宁大脑的构造,以及质疑路将宁成绩的真实性。以他的猜想,实验中要记住的步骤很多,路将宁完全有可以倚仗恙的帮助。
“我要说我抽着的那个电路题正好就是我会的那一道呢?”面对麦望安的严肃,路将宁可谓是满不在乎,甚至还说,“如果我说就是恙在脑子里给我一步一步指挥呢?”
这样便解释得通了……
麦望安顿悟:“怪不得你考这么好。”
路将宁但笑不语。
忽然,麦望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答案:“那你中考岂不是!”
“不要害我被抓,”路将宁轻笑,“恙不过是创造我的主人而已,它对我们所学的知识一窍不通,所以你的想法并不存在。”
“那你实验考试……”麦望安迟疑。
路将宁耸肩:“我说了啊,我只是抽到了恰巧会做的题目而已,这有什么不对?”
“没骗我?”麦望安半信半疑。
路将宁一本正经:“骗你我是小狗。”
见他真诚,麦望安嘀咕着,暂且信了。
但他没有想到,虽然路将宁确实没有骗他,但对方隐瞒着一个更让人震惊的事情。
这也是在中考成绩出现后,他知晓的。
——
这年中考不同于往常,起码在住宿方面要比往年好得多。
听老师亲口说,往年学生们都是住在青年旅社,因为去年在旅社内食物中毒的问题,这才更换宿舍。今年,校长通过现有的手头关系,联系当今经营酒店的朋友,酒店离着考场很近,这便不需要联系高中考场,麻烦校内老师准备宿舍的问题。
一间两床,麦望安自然是与路将宁一个房间。
中考两天半的时间,麦望安在房间复习时都会刻意观察路将宁是否有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妥。可看来看去,路将宁也只不过是整日抱着手机,他甚至连复习资料都没带。
“你好自信啊。”看着对床认真凝重的深情,麦望安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房间里很安静,路将宁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麦望安的话虽不声不响,却也碍不住他听到。这话夹着厚厚的嘲讽味儿,他听得出来,但他的眼睛就是无法挪开手机。
他坦然接受麦望安的讥讽,并向对方提出疑问:“你打游戏难道不会很认真吗?”
“我很少打游戏,”麦望安说,“我说你自信,是说你自信不学就能考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