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分班后,麦望安的成绩一直稳定在班级前三,他的各科成绩都发挥不错,唯独英语是一项致命的薄弱点。不是他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与沈从意不在一个班级后,他便一直照常发挥,英语确实是他的重灾区,无论今世他如何苦学弥补,都好像没有天赋。
偏偏他的同桌,路将宁这个每科都不甚理想的人,每次考试英语总是高出语文的。
路将宁的英语就要与他肩并肩了。
初一期末考试,路将宁真的挤入了班级的前三十,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名。
从那次开始,麦望安就观察到路将宁是棵学习英语的好苗子,其他科目无法让他短时间内提高成绩,但英语可以,他能从二十几分冲刺到四十几分,接近五十的分数,足足翻了一倍。升入初二之后,他的英语成绩也就在五十分左右漂浮。但最近,具体到初二下学期以来,他的英语成绩就又有向上升的趋势。
上次英语小测,麦望安考出六十七分的成绩,路将宁则与他差七分,整整六十分。
麦望安问起来,路将宁只说是运气好。
这无可猜疑,一个学渣突然在某一次考试时将某一科的成绩大幅度提升,除去歪打正着猜着了正确答案,或是偷偷打小抄,也没有人会往其他方面去多想了。可麦望安总认为路将宁不像表面那样不务正业,就像他一样,说不定路将宁背着他偷偷恶补几顿。
所以在一次英语课上,依照英语老师的要求,同桌两人互换试卷相互批改时,他看着手里那份正确率高达一半的试卷,略带愠怒地质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路将宁左手撑着脸,右手拿着笔,漫不经意地在试卷上勾勾画画。他半垂着的眼皮在听见麦望安的质疑下缓慢掀起,黝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看向同桌,随后扬起微笑:“对啊,我一直都在学习的啊,这不是之前你让我干的事情吗,我可没偷偷背着你学习。”
“你也说了是之前……”麦望安一顿,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我可没跟你打赌下赌约。”
他以条件为诱饵引导路将宁朝着自己的目标方向发展,两次,路将宁全都做到了。
“是吗?那真可惜,”路将宁说,“我还以为这次期末还会有上一次那样的好事情。”
“你想得美!”麦望安怕他使坏,“你现在手里有张免死金牌,你可不准提坏要求。”
“放心,我还没那么坏。”
路将宁将手悬在空中,左扭右转地来回重复几次,突然,他饶有兴味地端量着麦望安,撑着脸的手指轻敲着他的脸颊,随后提出一道想法,“你要想收回的话也晚了,不过我可以放你一个条件,只要你能抓住,那么我们彼此间就可以抵消。要不要听听?”
一直以来都是麦望安做主动方,如今路将宁有意,他便也来了兴趣:“怎么回事?”
“你英语过八十分,我们就可以互抵。”
麦望安:“……基础分我该拿的都已经拿到了,我能上七十都算是烧香拜佛了。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你哪怕说我各科总分加起来过多少分,都比英语能上八十强!”
“我也没说非得期末啊,初三你要是能上八十分也是可以的。”路将宁笑道,“我可以主动传给你经验,你也可以向我讨教。”
麦望安不经意地挑起眉,头偏一侧,他的身子微微向后仰起,他微笑着,笑容僵硬且很微妙,用带着一种审视的、狐疑的、想确定却又不敢的目光去打量着面前的熟人。
路将宁继而挑眉:“怎么,你这是不相信我?你不要看我分数比你低,你得看我的进步速度是否要比你快,学习不是比分数多少,而是是否可以拥有举一反三的能力。”
他成绩不好,理儿却说得挺对,麦望安乍一听就接受他给出的挑战:“那我可就要试一试了,到时候你可千万不准反悔了。”
“一言为定,”路将宁低头,在试卷上划出一个圈,“不过在学习上你也别光只顾着学一门,分得清主次就可以。像你这个语文啊,我觉得也有必要好好看一看了。”
麦望安凑过去,一瞧,瞬间意识到自己的低级错误又在一次呈现在试卷上。
昂贵的昂他不知道写错多少次,每次都会把最上面的字写成白,如今没被老师发现,反倒让路将宁揪着尾巴,给似嘲非嘲地笑话了一顿。
他翻看着路将宁的试卷,企图从上面找到一点儿错误,可惜他只会做选择,凡是写汉字的或是造句写作文的,他通通空着,压根就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就连选择题的字母他也是书写得极好,不会轻易与其它混淆。
——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而离着地生会考可是不远了,学校已经下发通知,会考将在本月十五号举行,也就是下个礼拜一,他们这群学生仅有一周复习时间。
为能让学生取得良好的成绩,下周的课表更换,每日的生物与地理课程至少要上两节。
乡镇初中,老师多半不够,往常一个年级只聘任一个科目教师,如今把初一的教师也喊来上课,那也才只有两位。两位老师教授四个班级,即便是分开,依照课表的安排来算,那也得必须要合堂才能充分利用起来。
学校的意思也正是如此,按理来讲本该是让每班的课程错开,可那样高强度的教学任务会让老师感到身心疲惫,且对末尾有课的班级不公平,毕竟谁都想见到一个活力四射的教师来传授知识,而不是死气沉沉的。
“到时候你们和三班一起上课。”
八年级一共四个班,麦望安分班来到四班,现在听班主任说要让他们去和三班合堂上课,麦望安心底竟有点儿说不出的抗拒。
宿纯然和沈从意,他们两人都在三班。而麦望安选择的位置是靠近沈从意。
一次两次还好,一直如此选择,麦望安的心里压力也越发越的沉重。
好巧不巧,宿纯然的位置就在进入门口的第三列,可谓是正对着门口,每次从那里经过,麦望安都只是对着他笑一笑,然后便离开去找沈从意。
为了这件事情,与宿纯然同在一个班级的杨志阳又一次找到了麦望安,并厉声指责他忘记了从前说的话,说他就是故意的。
对此麦望安无话可说,因为不再接近宿纯然确实是他本意,他这么做就是故意的。
直到星期五那天,两班最后合堂的生物课前,麦望安在经过宿纯然的位置时,突然被宿纯然抓住胳膊,惊得他当即止住脚步。
“放学先别走,”他说,“我和你聊聊。”
麦望安偷觑一眼身后:“……嗯。”
因为宿纯然的那一句话,麦望安这一节课都没有认真听讲,满脑子都在猜想宿纯然究竟会跟他说些什么,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放学铃一响,生物老师拖堂,再次强调一遍周一考试的注意事项,待所有学生跟着复述一遍,他才心满意足地准许学生离开。
麦望安把书本合上,搬起凳子。他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幕有没有被沈从意看见,但还是如实以告:“宿纯然喊我,我一会儿和他聊一聊,你要不就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沈从意顿住,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收拾课桌的宿纯然,末了他垂下眼帘:“嗯。”
回到班里放东西的麦望安发现路将宁的桌面干干净净,大概已经早他一步离开。
省去多做解释的他松了一口气,迅速把周末要完成的作业装入书包,检查无误后背上,出门就发现宿纯然已经在走廊的窗边等他了。
宿纯然说:“我们去操场溜溜圈儿吧。”
既是周末,沈从意也被提前支走,麦望安并不着急回去,就答应了宿纯然的要求。
——
初三是在四月中旬将体育测试的,如今的操场不再似训练时的喧嚷,而是恢复了往常的清静,即使偶尔传出两三声叫嚷,也是因为周末而心生欢喜,所以才大喊大叫着。
麦望安对体育不感冒,无论是主角或配角,又或参演还是观众,他一律不想靠近操场。
现在,他和宿纯然围在有着零星几人的跑圈上慢悠悠地走着,看着影子被斜阳拖曳得老长。风吹来,冲淡了夏季正午的炎热,傍晚的清凉缓和了身上的燥热。金黄的光线镀在每人身上,行动的影子也在诉说惬意,他倒觉得放学来操场走一走,或慢跑一会儿,挺好。
他故作悠闲自在地吸了一口空气,然后低头看着地面上两道交错的人影,胸腔里的空气因为心情的复杂与迷茫而又变得混浊起来,稍不留神,一时间冲得他竟咳嗽起来。
“怎么了,需要水吗?”宿纯然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关心地递到他的手边。
麦望安偏着头摆摆手:“不用,不用。”
宿纯然点点头,反手把水塞回书包的侧袋中,继而保持着沉默,没有吭声一句。
这交流打开头,复又继续沉默,麦望安却突然收不住了:“你喊我出来,怎么了?”
宿纯然莞尔一笑,他平视前方,似乎在穿过前面的那堵墙,窥探到自己的心事。夕阳的金光洒在他的长睫上,随之颤抖,他却不让那些色彩跳入眼中,轻叹一声便低下头去,将问题宣之于口:“我想确认一下,初一换座位那件事情,你的理由是什么?”
猴年马月的事情在今日翻回,麦望安下意识地一怔,然后心虚地装傻充愣:“我没理由啊,班主任换的我哪儿有什么理由……”
“你不要对我撒谎,”宿纯然把挂在嘴角的微笑收起,可光耀下的那张脸还是那般柔和,“换位置的事情,是你去跟老师提的。”
麦望安有合理的理由认为是程丽雪悄悄地出卖了他,不过他没有怨怪她,心中更多的是解脱——宿纯然不知当然最好,不过现在他既然已经知道,那便早死早超生好了。
想明白后,他大大方方地说:“确实是我主动跟班主任说的,理由就是怕我总退步的成绩影响你。另外还有点儿私心,程丽雪既然帮我,那我就得回馈,她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不过这点儿没有跟老师说。”
他说完之后,宿纯然那边良久无言,待他转头,宿纯然也正巧看来:“你不要去怪罪程丽雪,事情是我从老师那里知道的。”
初二以来,宿纯然就延续着初一的那份职务,继续担任生物课代表。
因为会考前一周的学习安排,生物老师厌恶麻烦,便将上课地点永久地固定在四班,喊老师上课的任务就交给了宿纯然。而一二班的授课老师就是初一时教过宿纯然的生物老师,宿纯然在履行职责时能够在三楼遇见他也不足为奇。
又因为是曾经的班主任,宿纯然丝毫不敢怠慢,见面打打招呼,聊会儿天是必然。
当然生物老师在看见曾经的班级第一就站在自己面前,且依旧担任生物课代表,从他的角度来看,定会认为宿纯然是一个热衷于自己所教科目的学生。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爱这样的孩子,所以他在看见宿纯然,也是一定要驻足片刻,多多关心询问一下的。
也就是在这段聊天中,生物老师提及麦望安的情况,得知曾经两位心爱的课代表如今不在一个班级,感到惋惜的同时又不禁回忆往事——当初麦望安以怕耽误宿纯然的成绩而主动提出分桌,分开后,他的成绩不但没有再继续后退,反而日益进步,而初二的成绩生物老师也看过,好像变得更好了些。
为此生物老师还开过一个玩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麦望安是因为知道宿纯然是自己的克星才选择主动离开的呢。
“虽然你解释了,老师也这么说,但我还是要说你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
麦望安紧张地直视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