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床上,被子搅成一团。我摸索很久,才勉强拽出一角蒙住头。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这一切实在是太疯狂了。
这是近十几小时盘旋在我脑海里的唯一念头。
我不知道我们在路边停了多久,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我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真正要我张口我又什么都说不出。
凯厄斯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我觉得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才对。但当时他完全僵硬,我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不然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本着礼尚往来原则,他不动我不动。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动就不尴尬。可上帝是个可恶的魔鬼,这种时候,在这个万年没人管的路段,他居然派交警来敲窗子!
“你好?”带着警帽的男人皱着眉敲了敲窗子,他显然很年轻,处理问题没有任何遮掩与转圜,“你们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小姐?这儿是通行路段,不允许临时停车。等会大巴就要开过来,你们这样会影响交通的。”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
我羞愤欲死,立刻想要松开手。好死不死凯厄斯这时候又回过神了,他一手操纵方向盘,另一手死抓住我手不放,不论我怎么挣脱都没有用。
最终,我们的车子在“先生!这是危险驾驶!”的大声警告中疾驰而去,我都不敢抬头看路边人表情。
于是我们就这么一路牵着手回到普奥利宫。
其实要我说,牵手这个词用得很不准确。我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肥皂剧还是看过几部。牵手····怎么样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虽然我们没必要来个双目对视一脸傻笑,也没必要十指紧扣甜言蜜语,更没必要一言不合激情拥吻。但是牵手····
至少,我觉得,这个动作应该是柔和的——而不是你稍微动一下就被死死掐住,鹰叼兔子的狠劲,利索制服叫你动弹不得。
这是牵手,还是拷犯人?
不过我首先做的应该是感激,感激凯厄斯的驾驶技术。在马路秩序如此混乱和交通事故如此多发的当下,他凭借一只手操控方向盘——还伴随那么不稳定的呼吸,居然能一路顺顺当当将车子开到普奥利宫。
这真是奇迹——车子停下时我都快要像阿罗一样称颂。
刑满释放。下车时我有这样一种错觉。我的害羞局促好像都被他掐死,现在最大的感觉是手指疼。
阳光像罐打翻的橙汁,从天上流淌到地面上,淌出我们黑色的影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普奥利宫的门口,每一个脚步都是虚浮的,身体不稳像在飘,走得我都以为自己病入膏肓。
没有了手指的束缚,刚才偃旗息鼓的心情又鼓胀起来,我看自己的鞋尖,心情惶恐又忐忑。
终于走到入口处,我庆幸此时大门口没有一个人——尤其是没有熟人。我怕他们跑来问我是不是外出一趟得了软骨病,脖子抬不起来。
大门口——正常来讲这是分别的地方。正常来讲我们是不是——现在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就算是为了礼貌呢。我是这样想的。
可显然凯厄斯的想法与我大相径庭。我们到大门口,我还在因为一些不知名情绪不敢抬头看他而是一个劲儿盯住自己鞋子,他倒是反应很快——反应很快的直接就跑了。
所以,我向他告白,他牵我的手,然后他就···跑了?
如果在场有戏剧家我肯定要抓住她问的:你觉不觉得这几句话里少了点什么,这个逻辑,它通顺吗?
答案是当然不。
我的胆怯因子没彻底抬头就完全垮掉,阴沉着脸,我往他跑掉的相反方向离开。路上遇到菲利克斯,他还问我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大好,他刚才出门碰巧遇到城外一群味道不错的,要不要一起弄两只来我们饱餐。
所以你看,连菲利克斯都比某些东西通人性。
我谢绝掉菲利克斯的好意,告诉他我只是出门撞到只笨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独自前往猎食,我则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直到现在。
从一团乱麻的被子里坐起来,我用力挠了挠头发又甩甩头,烦躁的感觉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真是受不了,我一把扯过枕头把脸捂住。
所以,其实问题在于我不应该怀有期待——期待三千年的时光让他变很成熟。我应该牢记那个画室里他该死的话,大概二十。我们是。嗯。半个同龄人。
这个想法真是令人气绝。
我狠狠锤下床,几个枕头连同一堆书,还有床头柜上一只烛台被颠到地上发出咚隆几声。我怕人听见,慌忙扑下去抓,结果脚一绊从床上栽下来,连带着被子也扯到地上和我人一起滚成一团。最终结局是我坐在一地狼藉里,想哭又想笑。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疯子——赶在下一个明天到来之前。
于是我一鼓作气跳起来,起床,叠被,洗漱,穿衣,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我精神满满站在房门前,抬手一看,嗯,现在凌晨三点半。
我,······
脱掉的袍子随便扔到椅背,整个人颓然倒到床上,刚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又乱成一包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