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墨已经接受以为邀约者的邀请，进入舞场，裴绛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舞池的灯光忽然变得刺眼，雨眠的视野边缘开始泛黑，像是有人用蘸了墨的笔锋一点点蚕食她的意识。

糟了……

雨眠的指尖还虚虚搭在裴绛的掌心，却已经感觉不到温度。

为了避免三人到时候都尴尬，雨眠趁机一个旋身，借着舞步变换，不着痕迹地把他往云墨的方向推了推。

推开的那一下，雨眠暗暗将手表拆除藏着的悬浮适配器，像巫女施展魔法一样在空中打了几个螺旋，投到裴绛腰上的金属配饰上。

“站起来好好跳，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完，雨眠松开了手，优雅地退后半步，把舞台留给他们。

这下总该有点进展了吧？

可惜，她高估了裴绛的情商——他是站起来了，但僵在原地，愣是没动。

雨眠闭了闭眼，突然很想把这两个人打包扔进太空。

她是真有点累了，管不了了。

耳畔的音乐扭曲成遥远的嗡鸣，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她试图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灭在喉咙里。

要倒了——

她的膝盖一软，身体像断了线的傀儡般向后仰去。

——然后，坠落的瞬间被一双臂弯稳稳接住。

纪澍的气息骤然逼近，冷冽如雪松，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的手臂横贯她的后背，掌心贴着她的肩胛骨，力道克制却不容挣脱。

纪澍声音低沉：“你受了伤？”

雨眠本能想否认，可黑暗已经吞噬了她的意识。

雨眠在最后模糊的视线里，她只能看到纪澍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的呼吸比平时快了一拍，胸口起伏的幅度比往常明显

——他在紧张。

原来他也会紧张啊……

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雨眠的脑海，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她的头无力地靠上纪澍的肩膀，额前的碎发扫过他的颈侧，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纪澍的手臂微微一僵，随即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

有看热闹的研究员想偷偷汇聚过来一探究竟，纪澍对周围冷声：“让道。”

人群如潮水般退开一条路。

他抱起雨眠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个姿势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水晶吊灯突然全部熄灭。

三秒后重启时，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的异常，除了云墨——她的机械眼缓存里，清晰记录着灯光熄灭期间，纪澍怀中雨眠的影子曾短暂分离成两个叠加态。

雨眠的身体轻得纪澍他皱眉，骨骼的轮廓透过礼服布料硌在他的臂弯里。

在雨眠最后的意识里，只感觉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真奇怪……

原来他的心跳……也会乱啊……

然后，雨眠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纪澍再次回到操作台时，研究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已经调至手术室级别的亮度。

纯白光束如基因测序仪般扫描过雨眠惨白的脸。

刚刚，雨眠向后倒去的姿态像一帧被删除的冗余数据。

他接住她的瞬间，医疗型纳米群从袖口涌出，却在触及她皮肤时集体死机。

警报声被智能降噪系统过滤成肖斯塔科维奇的小调，唯有纪澍听见雨眠骨骼里传来的断裂声。

她的重量比记忆数据库少了13.6%，像抱着一个正在消散的量子态。

舞池边缘，某位天体物理学家正用高脚杯承接天花板滴落的液态暗物质。

那些违反泡利不相容原理的黑色液滴，在杯底呈现出克苏鲁神话的浮雕。

他笑着向同僚举杯："敬地球2.0——"

杯壁突然浮现出硅基生命的骸骨影像。

另一边，裴绛终于鼓起勇气邀请云墨。

云墨冷笑：“现在才来？”但她还是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两人跳完一曲，云墨的机械眼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

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忍一曲的时间已经是她很给面子了。

出了会场，云墨突然对着裴绛的鼻子重重一拳：“王八蛋!”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非要等我被别人邀请完了才来？”

裴绛脸色一沉：“我腿不方便，你又不是不知道。”

“和腿没关系！”云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尖锐的怒意，“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过来，可你永远在犹豫！就像在银行金库，你明明能躲开那些蚀虫，却非要逞强——”

裴绛猛地打断她：“够了！”他的眼神冷下来：“你以为我想坐这破轮椅？你以为我想每次都要等你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研究员笑话完，才像个可怜虫一样过来捡漏？”

云墨的机械眼骤然暗了下去。

云墨憋着委屈，轻声：“……你根本不懂。”她拎起裙摆转身离开，背影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纪澍将昏迷的雨眠在操作台做完检查就抱进医疗室，值班的研究员们迅速围上来检查。

研究员A惊讶：“她的伤口……有逆熵反应！纪组长，她是哪个部门新研究的生物人?”

纪澍皱眉，看向雨眠手腕上的伤口——血液正违背重力地缓慢回流。

难道和金库有关？

纪澍转身调出监控，却发现银行金库的影像在"废墟之门"出现后就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陌生的数据流——

「地球2.0档案：第7次文明迭代失败，意识形态化石残留率89%，建议重启试验场……」

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一颗星球的表面：那里没有山川河流，只有无数透明的"人形"凝固在硅基晶体中，每个"人形"的额头都刻着∞符号。

不是移民计划……

纪澍感到不寒而栗，这是轮回实验。

他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迟迟未落。

这时，医疗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雨眠的心跳停止了。

「意识置换程序启动」

「原生体适配度：100%」

“请问，是否确认删除?”

——————————

《意识置换程序·启动》

地点：虹桥计划研究所·医疗中心

时间：雨眠心跳停止后的第17秒

医疗舱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呼吸声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

纪澍的手指还按在雨眠的颈动脉上，指腹下的皮肤正在迅速失去温度——

警报警报:「生命体征：终止」

——却在下一秒，医疗舱的量子监测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检测到未知程序介入——」

「意识置换协议·激活」

纪澍猛地抬头。

雨眠的身体上方半米处，空气突然开始坍缩，形成一个微型黑洞般的漩涡。

但不同于黑洞的吞噬，这个漩涡正在释放——无数条半透明的数据链从虚空中喷涌而出，像某种古老生物的神经脉络，闪烁着幽蓝色的冷光。

角落里，医疗舱内的监控画面开始倒放：雨眠的心电图从直线回溯至室颤，再回溯至正常波形——但现实中的她依然没有心跳。

仿佛有另一个维度的"她"正在覆盖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

雨眠的皮肤下开始浮现出银月色的纹路，像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代码重新编写。

那些纹路组成分形几何图案，从她的指尖开始，向全身蔓延。

每延伸一寸，她周围的空气就产生微妙的折射，仿佛空间本身正在被她的存在重新定义。 所有直视这一过程的人像是被空气中渗透的某种物质感染，视网膜上都开始浮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纪澍看见自己站在虹桥控制台前，亲手输入了雨眠的处决指令，旁边裴绛看见自己的机械义体突然暴走，将云墨撕成碎，云墨残留的机械眼则直接宕机，屏幕上滚动着无限循环的警告：「不要相信你所观测到的」

嘀嘀——滴滴——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纪澍的量子计算器突然爆出一串乱码——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算法结构，甚至违背了最基本的熵增定律。

这不可能。

他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作为虹桥计划的首席架构师，他见过最超前的科技，解析过最晦涩的高维理论——但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人类认知的边界。

「程序载入89%——」

雨眠的身体突然悬浮起来，长发在无风的环境中散开，发梢末端开始分解成光粒。

那些光粒并非单纯的能量体，而是具象化的信息单元，每一个光点里都封装着某个平行世界的记忆残片。

纪澍伸手试图去抓她的手腕，却在触碰的瞬间被某种力量狠狠弹开——他的指尖传来剧痛，低头看去，皮肤上竟出现了与雨眠相同的银白色纹路。

她在改写现实。

不——是某种存在正通过她改写现实。

当程序加载至100%时，整个医疗舱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所有人同时看见——

地球2.0的表面，无数个透明的"雨眠"从硅基晶体中睁开眼睛。

下一秒，真正的雨眠猛地吸气，胸腔剧烈起伏，像是从深海挣扎上岸的溺水者。

她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银白色。

「意识置换完成」

「欢迎回家，第七代观测者」

——医疗舱的屏幕上，浮现出这样一行字。

而真正的恐怖在于，这行字是用纪澍的权限ID自动签署的。

看见纪澍的第一眼，雨眠唤了一个名字。

“sei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