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怕黑。
初爻垂眸看着他,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晚霞微微照进来,落在沈淮无法聚焦的眉眼间,那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即使初爻一早就知道沈老师这种大尾巴狼没安好心,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想去疼他。
于是初爻不得不叹了口气,拿走沈淮手中的盲杖,攥着他的手往前:“我又没说要丢你一个人。”
沈淮跟着初爻走出满是空白画纸的办公室:“去哪儿?”
“你觉得我能去哪里,”初爻说,“沈老师这么金贵,我那破出租屋容不下。”
沈淮脚步一顿。
初爻侧眸:“听不懂?”
“没有,”沈淮语气松快,“我家钥匙在……”
“我知道,你兜里,”初爻说,“一会儿开你那辆大G回去。”
沈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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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开车的时候明显有些犹豫,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最后还是咬咬牙将车开上了机动车道。
其实那时候他的心是一直紧着的,大概是被那起车祸刺激得不轻,其他车辆按喇叭的声音对他来说显得尤为刺耳,神经一跳一跳的,稍微与前车离得近了些,他都忍不住屏息,放慢车速。
他似乎不敢再开快车了,只要一提速,他脑子里就满是当时在国道上的惊险一幕,即将擦到护栏的车身、身后李磊与贺加的穷追不舍、车后座上快吓飞的潘景、不断被往前撞击的推背感、无人的道路,以及最后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的巨大轰鸣声,还有浑身上下撕扯般的剧痛,血液滴滴答答流下去的声音。
哪怕现在车辆平稳地开着,他也还是忍不住紧咬牙关。
终于把车开到沈淮家楼下,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扶着车门下车,第一反应是满胸口的恶心感,想吐,却还是强行将这样的感觉压了下去,转而去拉副驾驶的门。
沈淮把手交给他,握住他手的那一刻轻轻顿了顿。
而初爻温和地带着他从车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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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似乎始终环绕着一种复杂的感情,直到沈淮被初爻带着回到那个高档小区位于十六楼的三居室里。
初爻关上门,终于得以喘息,沈淮还攥着他的手。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沈淮右手,却看见无名指和小指正在往外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流着血,鲜红的血顺着指骨滑到自己手腕上。或许是削铅笔的时候被锋利的刀划破了手。
就像是……
初爻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沈淮开口:“怎么——”
话没说完,初爻猛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奔向卫生间,双手撑着洗漱台,颤抖着打开水龙头,之前胸口堵着的那些恶心感再次浮了上来,他近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呕吐上,但也仅仅只是干呕,双目布满了红血丝。
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沈淮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差点被沿途的家具绊倒,最后在双目近乎失明的情况下循着声音猛然抱住他,这一抱,初爻身上还没好的那些伤也开始疼,像撕裂般将他的意识不断抹杀。
那只还在流血的手环在初爻腰上。
“你怎么了,告诉我……”
“你告诉我好不好。”
“初爻,你说话啊。”
“我害怕……”
沈淮有些语无伦次。
水还在哗哗地流动,初爻一点东西都没吐出来,全身脱力地跌坐在卫生间里,胸口不断起伏。
他差点晕过去。
大概过了很久,五分钟,或者十分钟,他才缓缓找回一点意识,这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而沈老师正紧紧抱着自己,生怕自己死在这里。
初爻眼神动了动,唤了一声。
沈淮什么话都没说,抱着他喘息片刻,借着卫生间里的扶手,搀着初爻站起身:“没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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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了解自己家的构造,卫生间旁边就是房间,初爻神情恍惚,脸上身上全是溅的水,被动地跟着一个瞎子挪动脚步。
最后两个人都累了,沈淮抱着初爻瘫倒在床上。
初爻没有看他。
他环着初爻的身体,就这么等着初爻开口,而初爻只是轻轻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脊背微微发抖,没有好全的伤很疼,而那股恶心感还堵在胸口,连带着心脏的位置也开始隐隐作痛。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落在床单上。
沈淮也许感受到他的颤抖,环着他的胳膊更紧了些。
“我早就说过了,”沈淮叹了口气,“特案组可以不依赖心理学破案,但心理学在特案组很有存在的必要。”
初爻没有说话,挣扎着坐起身。
沈淮也跟着坐了起来,抬手轻轻在他身上摸索,最后那只带着血迹的手停在初爻耳侧的发鬓处。
他们面对着面,沈淮想做点什么,也仅仅只是摸了一下初爻耳后的头发。
初爻突然死死抓住沈淮的手,疯了似地攥着,把人从床沿拖到卫生间,也不管这期间沈淮的腿磕到了什么绊到了什么。
他再次拧开水龙头,抓着沈淮带着血迹的那只手不断搓洗。
就像拧抹布一样。
沈淮的手被他弄得生疼,忍不住挣扎:“……放开我!你疯了吗初爻!”
血终于被洗干净了,沈老师的手修长好看,在灯光下显得很白皙,却被初爻攥得发红,被划伤的地方是一条很长的口子,初爻回过神,水流声在耳侧哗哗地响。
他触电般放开沈淮的手。
沈淮手指在空气中蜷了蜷,而后下意识摸索着,顺着初爻腰身抚上他额头:“发烧了,难怪。”
初爻眼神有些放空,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看向沈淮的眼神逐渐转为了心疼。
自责。
他道:“我刚才……”
“你没干什么,是我的错。”沈淮接了他的话,不由分说地堵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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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一滞,沈淮双手环住了他。
盲杖早就不知道被沈淮丢在了哪儿。两个人最终还是一起摔在了床单上,初爻的衣服被撕开,沈淮下巴抵着他脖子,抚平他的情绪。
“沈老师,松开。”
但沈淮并没有照初爻说的做,哪怕现在初爻已经冷静了下来,沈淮抬起头,薄唇带着血,而后他轻轻舔了一下:“你是因为这个才吐的吗。”
初爻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沈淮身上,刚想开口,却被沈淮欺身打断,不断纠缠。
血腥味在两人之间缓缓晕开,初爻被逼得想咳嗽,几次要推开沈淮,但终归不得其法,最终闭上眼,与侧写师共同沉沦在这样无边的海洋里。而沈淮抱着他,他不愿意动,沈淮便摸索着开始寻找新的方式。
最后,初爻哑着嗓开口:“你平时就是用这种方法……给人做心理疏导的?”
“不,只不过肾上腺素一般在这种时候分泌得最多,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已经不难过了,”沈淮趴在他身上,轻轻翻了个身,改用一种温柔的姿势环住他,“其实这对伴侣来说是一种很科学的方法,而且很实惠——不过初队长,我需要给你科普一下,正规的心理疏导比你想象中赚钱,用专业仪器和专业量表给人家做鉴定,一次的费用少说也得上千。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接过几次,提了一辆新车。”
初爻淡然地说:“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但这样的辱骂只会让沈淮更愉悦。
“我是畜生,不过你发烧了,”沈淮搂着他,“我就不拖你起来洗澡了,你也不用特意爬起来给我清理,闭眼睛睡觉吧,发烧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因为你压力太大,一闭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