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室内,初爻坐在桌前,淡然地看着一脸不屑的唐大鹏。
“唐大鹏,贺加可全都招了。”他说。
唐大鹏不以为意:“贺加招了?”
初爻双手放在桌上,手中的笔轻轻转了一圈:“承认了?你认识贺加。”
“那又怎么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跟警察做朋友,你面子够大的啊,”初爻抿抿唇,声音重了一些,“他是杀害你妻子薛凌凌的凶手。”
唐大鹏咽了咽口水:“真是他?”
“你有什么疑问吗,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勒死薛凌凌的那条丝巾就在他丢下水的挎包里,法医也看过了,跟薛凌凌脖子上的勒痕十分吻合,”初爻看唐大鹏一眼,“怎么,你这语气倒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会杀薛凌凌似的。”
“没,没有。”
初爻:“没有?那你刚说你跟贺加是朋友,他杀害薛凌凌的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了,这案子可以结案了。”
说完,初爻又看他一眼:“但是你不要觉得你能跟他摆脱关系,既然薛凌凌的案子结束了,那就让我们继续探讨探讨关于你的事吧。”
唐大鹏微微抬眼。
“你说贺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得这时候上门找你的不痛快,甚至不惜要了你的命?”初爻淡然道,“他拿的那把枪可是无保险状态,如果不是那天运气不好,子弹卡壳,不然你今天可没机会坐在这儿跟我面对面。”
唐大鹏深吸一口气,戴着手铐的双手抹了抹脸:“你到底想问什么,初警官。”
“他急着弄死你,而你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院,他为什么非得置你于死地不可?”初爻看着唐大鹏,“是因为你手里有什么不能让他拿到,但他又很想拿到的东西?或者说,只要把你弄死,即使有一天你的事情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可只要你死了,他就能免于被你供出来?”
唐大鹏沉默下去。
初爻笑笑:“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跟他争得这么头破血流啊?”
“贺加……都跟你说什么了?”唐大鹏问。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初爻说,“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你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唐大鹏目光在初爻身上停了停,轻笑一声:“想套我话啊?没有用。”
而后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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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拿下唐大鹏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即使贺加愿意指认,但只要特案组一天没找到能够直接给唐大鹏定罪的证据,唐大鹏就可以一天不松口,毕竟现在的唐大鹏在特案组这里只是一个“死者家属”,人又不是他杀的,他没必要在这时候就把自己交代出去。
再说,初爻现在也不打算让贺加站出来指认唐大鹏。
打蛇打七寸。
他看唐大鹏估计是难松口了,于是默不作声地把笔录打印了出来,随手放在唐大鹏面前。
唐大鹏:“干嘛?”
“签字,”初爻淡然道,“然后在下面写上,‘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
唐大鹏嗤笑一声,舔舔嘴唇,拿过一旁的笔,唰唰签好,手铐轻晃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讯问室显得有点刺耳:“这下行了吧,初警官?”
初爻没给他一丝多余的眼神,收回笔录后起身,推门走了。
唐大鹏的笑声被隔绝在门后。
初爻把笔录拿回办公区,随手压在自己搭的那个临时办公桌上的镇纸下,然后拿过椅背上的外套,扫一眼四周。
目光冷不防与一旁的江汜对上。
“嘶……你不在你法医室里好好呆着,没事上我们特案组干什么,”初爻呼了口气,心口跳了跳,“大白天的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江汜忍不住反驳:“我装神弄鬼?我就在这儿站了一下,又没影响你们工作,再说……还不是你们那个侧写师让我来的。”
“你站着能帮我把唐大鹏的嘴撬开吗,”初爻瞥他一眼,“装备还挺全,笔记本都拿上了。”
江汜:“嗯呢。”
初爻临走前看他一眼:“不是,你来真的?”
“我什么来真的,我又不会审讯,”江汜用笔敲了敲手中的本子,“你那个沈老师让我帮着把线索整理一下,从章润被绑开始,整理完给他送办公室去。他说反正他看不见,有时间让你一句句念给他听。”
初爻脚步一顿,回过身:“沈淮让你弄这个干什么。”
“犯罪画像,”江汜忍不住皱了皱眉,“我说,你们特案组是没人了吗,连我一外组的法医都好意思使唤,我又不是你们组的警犬,能不能跟局长说一声让他给我申请点儿津贴啊?”
初爻啧一声:“警犬同志比你有用多了。”
“哎哎哎你什么意思啊——”
“少啰嗦,笔记本给我,”初爻打断他的施法,“我上楼一趟。”
江汜将笔记本递了过去,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给。这案子你就办吧,一办一个不吱声。”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初爻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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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刑侦队大楼里很安静,除了楼下大厅依旧有人值班外,楼上黑乎乎一片,只有那么几个办公室亮着灯。
窗外的彩霞是深红色。
初爻把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快步走到沈淮办公室前,抬眸却看见办公室大门紧闭。
但他觉得沈淮不会走,于是下意识伸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旋。
门被打开了。
里面一片昏暗,没有开灯,看起来就像没人来过一样,但地上零零散散落着几张空白的纸,沈淮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椅子前,背对着初爻,面前摆着他很久都没碰过的画纸,盲杖斜在一边。
初爻轻轻关上门,而后缓步过去。
他站在沈淮身后,垂眸,目光落在架子上的画纸上。
那上面没有东西,空白一片,架子旁边的凹槽里摆着几只削好的铅笔,型号不同,沈淮眼神没有聚焦,就只是这么放空地坐着。
“你让江汜整理这些线索,是为了给嫌疑人做画像?”初爻说着,随手将笔记本放在一边,双手轻轻抚上沈淮的两肩。
沈淮大概是知道他来了,嗯一声,掩饰掉一些不知名的沉重,淡然开口:“也不算,嫌疑人是谁,我们所有人都心中有数,我只是在窥探一些东西,比如说……”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
初爻随手拿过一张画纸:“怎么了?”
“没事,”沈淮往后靠了靠,心安理得地把头靠在初爻身上,“以后你会懂。”
“沈老师,你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把你布的这个局告诉我,”初爻微微叹息,顺手拿起凹槽里被削好的铅笔,“为什么?是因为还不够信任我吗。”
沈淮淡然道:“不,我很信任你。但我们都是局中人,从我开始琢磨怎样引导你去查这些案子的时候起,就注定你在找到真相之前不能提前窥破天机,当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要的真相是什么,我看不明白,所以我在做一个赌注,赌的就是……我和你的命。”
初爻不喜欢听这些。
明晃晃的利用,而自己不得不安安分分当一颗为他牺牲的棋子。
初爻不语,端详一会儿手里的纸笔后就放下了,转移话题道:“你在这儿坐多久了?”
“不知道。”沈淮笑笑。
初爻啧一声:“也不开个灯。”
“开灯有用吗。”沈淮反问。
“没用,”初爻说,“那笔是你自己削的?”
沈淮疲惫道:“你在审我吗。”
初爻默默闭了嘴,也许是觉得自己亏欠他,即使他有太多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但只要他的眼睛没好,初爻觉得或许无论沈老师干出什么事,自己都有可能咬咬牙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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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借着窗外昏暗的彩霞,又看了一眼架子上空白的画纸,道:“走吧,下班。”
“……我不方便,”沈淮直起身,在昏暗的环境中下意识握住盲杖,轻声开口,“初爻,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