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很努力地证明我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村里的女孩子们,从来只会毫无目标地学完一整天的课程,然后回家帮忙干农活,干完农活就开始挨家挨户地串门玩儿,她们没有目标,到了年纪就结婚生子。但是我不一样,”周洁仰头盯着天花板,“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的人生不会像村子里的女人们那样读完小学和初中就回到自己的安全区里等待相亲,然后在村里人的敲锣打鼓下穿上嫁衣走过一条长满了苔藓的石子路。”
初爻皱着眉看她。
她苍白地微笑:“我不该过那样的人生。我从小就不爱和她们一起玩,我每天都沉浸在题海里,拿到村口小学全校第一的成绩被推荐进入镇上最好的初中读书,又从那所中学取得优异的成绩安然毕业,拿到了镇上唯一一个保送重点高中的指标。我就这么拼命地读书,想要出人头地……整个高中三年我都是逼着自己硬读下来的,同学吃饭的时候我在学习,同学睡觉的时候我在学习,同学在假期里相约出去玩的时候我还在学习——”
“不是因为我多喜欢学习,是因为我没有钱支持我和她们拥有一样的爱好,她们吃食堂里十五块一顿的营养餐,我就吃校门口一块钱两个的馒头,她们花一百块钱去商业街最漂亮的影视城里看电影,我花五十块钱去校门口的小书店买上一届的学生不要的旧笔记。”
周洁说,她终于熬到了毕业,熬到了拿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
“我第一志愿是清北大学,”周洁失笑,“可我没考上,滑档到了第二志愿的粤东师范学院。但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至少不用和同村的女孩儿一样等着嫁衣穿上身。但你们知道吗,我的同学,我的高中同学,那些不好好学习每天只知道化妆打扮的同学们,有的因为参加了清北大学的自主招生被破格录取,有的因为参加了雅思考试而去了国外留学……”
“十八岁那年,我拿着我那张普普通通的一本学校录取通知书激动地跑进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她们也在办公室里和老师分享自己的喜悦,”周洁眼睛里满是泪花,“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在所有人的眼里是有多么不堪,我那张录取通知书在她们眼里就是一张废纸,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自主招生,如果我早一点知道雅思的存在……我的人生就不会一直在做无用功。”
周洁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因为没有钱,因为我家是农村的,因为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考上名校的捷径,所以我一直被关在那个名为贫穷的信息茧房里。后来我学会了打破信息差,我知道考名校的方式不仅仅是高考,我知道还可以通过考研改变我的命运,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最后我终于成为了清北大学的研究生。”
“可是那又怎么样,我成功了,我也失败了。我以为毕业之后我可以拿着名校的招牌横着走,但事实却是我面试的每一个公司都把我拒之门外,HR说我缺乏岗位实习经验,说我过于年轻,说我还远远不够格,”周洁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要求高质量,所有的公司在招人的时候又看学历又看阅历,我被社会敲打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我回了粤东老家,老家的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我的同龄人结婚生子,一边打工一边买车盖房,我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的浪潮里上不了岸也下不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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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绷着脸:“那也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我就是看她们不爽怎么了!凭什么我努力了二十多年却什么都没有,我研究生毕业,我就应该活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哪儿都没有公司愿意要!是我选错了专业,还是我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就是个笑话?”周洁嘶吼道,“都是粤东土生土长的,都是有学历的知识分子,凭什么她们就活得那么好,凭什么她们可以在写字楼里喝着咖啡看着报纸每天浑水摸鱼!再不济也能在学校任教当个清闲老师,吃国家粮!你告诉我凭什么!”
“所以你就因此对那些优秀的女孩动了杀心?”初爻说。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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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说,骄傲、嫉妒、贪婪,是三个火星,它们使人心爆炸。
“我过得不好,谁也别想好过,”周洁说,“我恨那些有钱人,也恨那些有钱又有高学历的人,凭什么她们的人生一帆风顺,而我的人生就注定跌跌撞撞。”
初爻打断她:“你用了什么手段杀害她们?”
“我家有一口大锅,小时候洗澡就在那口大锅下架柴火烧水,水凉了就添柴,洗澡的时候一个人在锅里,另一个人在外面看着火,”周洁嗤笑,“那口大锅可以装下两个成年人。我记得我六岁的时候,我妈把我丢到里面洗澡,她的火烧得太旺,特别烫。洗完澡之后她就开始杀鸡,活生生的鸡被拔了毛,丢进大锅里,没几秒就被烫死了。”
初爻微微皱眉。
周洁继续说:“我打听了很久,知道粤东有个二手车贩子叫张六,我从他手里低价买了辆二手车,把那口大锅绑在车顶,从家里运了出来,趁着夜深人静运上庆山的一个废弃寺庙里,庙里有用不完的柴火。一开始,我只是想隐居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再出去找工作而已。”
初爻:“后来呢?你第一次作案的时候是怎样杀害被害人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网络上看见了张可,她是这里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年轻有为,工作地点就在商业街里那栋我想都不敢想的写字楼里,她每天的生活可能就是坐在办公室舒舒服服地画画、喝咖啡,”周洁说,“她那么耀眼夺目,过着我向往的生活。但明明我们本该是一样的人!”
“所以你就对她动了杀心?”
“对,”周洁哈哈一笑,“我在写字楼下踩了好几次点了,摸清了她的上下班时间,后来终于知道她家住在哪儿。在一个下着大暴雨的晚上,她们还在写字楼里加班,我就顺理成章伪装成出租车司机在写字楼下等她上钩——我不知道她还带着她的同事一起下来,不过还好我事先就想到了这一层,提前准备了两杯热咖啡,在里面放了足够剂量的‘听话水’。”
初爻与沈淮对视一眼。
沈淮微微抬眸:“听话水?”
“γ-羟基丁酸,酒吧的夜场里随随便便就能弄到,”周洁说,“那可是能让人睡着之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的神药。我亲眼看着她们接了我的咖啡,亲眼看着她们喝下去,没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两个单身女性在我车上,我想料理其中一个还不是易如反掌。”
初爻道:“具体是怎么做的。”
“后排的车坐椅可以放倒,我靠边停车之后把张可弄进了后备箱,然后继续开车,绕着她们的小区走了两圈,最后才卡着张可同伴可能醒过来的时间点把她放下车,”周洁说,“她迷迷糊糊的,很容易就信了我的话,目送她上楼之后我把事先准备好的电话卡插进手机里,用这张卡给后备箱里张可的手机打电话,两部手机同时处于通话状态,就能够让她的同伴误以为张可占线。”
忧心忡忡的何采莲在电话占线的状况下选择给张可发消息。
周洁利用张可的指纹把手机解锁,以张可的名义给何采莲回复,营造出人还没事的假象,然后就给张可的手机关机,载着后备箱里被捆绑了堵上嘴巴的张可连夜上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