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繁华的城市陷入鬼魅的安静里,只有路灯杆子一排排站着无限拉长,偶尔有缓慢行驶的汽车开着远光照在马路上,但也是转瞬即逝了。
警车不急不缓地从和平大桥下调头往市区方向走,初爻所在的那辆车里气氛凝重,被戴上手铐的犯罪嫌疑人双手反剪在身后,坐在后排座初爻与沈淮的中间。
前方有红灯,车子停了一阵,初爻借着路灯照进来昏暗的光轻轻扫了周洁一眼:“富康县的?”
周洁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波澜:“嗯。”
“你母亲是……李翠芳?”初爻问。
“嗯。”
初爻说:“前两天,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九号,她过世了。你知道吗。”
周洁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然后又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就像是听说了某个陌生人的不幸而非她养母的死讯一样:“不知道。怎么死的?”
“心梗,”初爻淡淡地瞥她一眼,“她有基础性疾病,你真该庆幸她不是因为听说你被抓才去世的。”
周洁抿抿唇:“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是吗,”初爻说,“她是你妈。”
“又不是亲的。”
话毕,车内再度陷入某种奇怪的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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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行驶了十几分钟,最终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门口停下,初爻拉开车门,将周洁带出去,与沈淮一起把她押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隔音门被打开的时候发出某种陈腐到令人牙酸的声音,里面有股淡淡的霉味,夹杂着烟灰缸的味道,钥匙摩擦过里面不锈钢隔离栅栏的锁孔,哗啦啦地转几圈,然后不锈钢的锁开了,初爻按着周洁后背把她丢了进去,连椅子也是带锁的。
周洁的手铐没有被解开,还是反向剪在身后,双脚的脚踝却被固定在特制的椅子腿上,动弹不得。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初爻让胖子和两名记录员在里面看着她,然后自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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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正站在办公区的桌前准备连夜突审的材料,见他从审讯室里出来,微微拧着的眉头舒展开,露出一个令人乍暖的笑:“初队长。”
“材料都齐了吧,”初爻随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齐了就跟我一起过去。”
“齐是齐了,不过,”沈淮顿了一下,“村派出所给她办户口迁移的时候用的那份亲子鉴定证明还没到位,而且这个时间点医院值班的医生也不一定就是当初给她开证明的医生,要拿到手得等明天了。”
初爻思索一会儿:“没事,先审。户口迁移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杀人的经过,以及作案工作和烹煮尸块的地方。”
沈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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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审讯室,沈淮和初爻并排着坐在桌边,面前的电脑发出幽幽的光。
对面坐着的周洁被他们晾了二十分钟,现在有点疲劳,但精神状态却一副十分经得起敲打的样子,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位民警,压根看不出一点儿困意。
但她的焦躁是压不住的,被困在审讯椅里这么久已经足够折磨了。
“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民警,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审讯,”初爻飞快地走了一遍流程,“没意见吧。”
周洁摇头:“没有。”
初爻:“你叫什么,年纪多大?”
“周洁,”周洁说,“我今年二十九岁。籍贯粤东,户口在富康县河口村。”
“学历呢?”
周洁:“研究生毕业。”
初爻看她一眼,又问:“你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吗。”
“知道,”周洁淡然开口,“我打了人。”
“是打人那么简单吗!”初爻声音大了些,“你尾随人家女孩子,人家差点就要死你手上了,你还这么轻描淡写?”
周洁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初爻又道:“今天是为什么来这里?”
“我……我跟踪了一个人,然后拿着铁棍想吓唬她一下,”周洁还在嘴硬,“我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连碰都没有碰到她。”
初爻:“我们已经看过监控了。你拿着铁棍,随身携带蝴蝶刀,从她下班开始就一路尾随她,一直从商业街A座写字楼跟到人家小区里,再从小区里一直追到和平大桥下,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就想吓唬吓唬她,搞点钱花。”
周洁大概是知道杀人未遂和抢劫未遂到底哪个更严重,恐怕是早就在心里打好草稿了。
初爻嗤笑一声:“你一个汉语言文学硕士,有那么缺钱?这个学历不说在市里,就是在富康县也能横着走了吧。都坐在这里了,你还不说实话?”
周洁微微愣神,然后闭嘴,保持沉默。
“现在不是跟你演戏的时候,”初爻双手十指相扣,随意地撑在下巴上,“说说吧,就当你是缺钱,你为什么偏偏盯上了今天那个小姑娘?”
“她在写字楼工作,有钱。”周洁说。
“就因为这个?”初爻说,“之前踩过点吧,什么时候踩的点,在哪里踩的点。”
周洁:“前几天,在A座写字楼下。”
初爻看着她:“放屁!前几天你根本就没去过写字楼。”
“周洁,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是从昨天开始,也就是十二月一号晚上十点才出现在商业街A座写字楼的,你一直在写字楼附近转圈,然后又进入了写字楼内,乘坐电梯上楼后又原路返回楼下,之后又开始往外走,最后在东莱小区停下,”沈淮开口说,“我没有记错吧。”
周洁紧紧咬着嘴唇。而下一秒沈淮开始播放监控视频,直接将手机摆在她面前:“这个人是你吗。”
周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然后紧盯着沈淮放在她面前的手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