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的冰棱滴到第九日时,沈沐梵终于拆完了暗格里所有未寄的信。那些写着"安"字的信笺被剪成窗花,歪歪扭扭贴在林氏新绣的百子千孙帐上,帐角缀着的铃铛被穿堂风撩拨,晃出的倒影总像某人抚琴时绷直的指节。
"将军尝尝新腌的梅子。"林氏捧着青瓷罐倚在门边,孕肚将石榴裙撑出圆润的弧度,"昨儿吴嬷嬷说酸儿辣女,这孩子定是个皮实的。"
沈沐梵捻着梅核的手突然顿住,并未听进去林氏的话,反而望着院子角落里的银穗子出神:素日里琴师常会来赈灾棚救济,但是三个月前朱雀桥头的赈灾棚塌了半边,琴师遗落的银丝穗子早该埋在瓦砾里了,怎的近日总无端在茶汤中瞧见那人束发的青玉冠呢?
“将军?”林氏见沈沐梵发愣,轻轻唤道。
“将军,赈灾账目还请您过目。”一旁的下人不等将军回应,已将账目呈了上来。
“哦?”沈沐梵一眼扫过账目时,朱砂笔尖突然劈了叉,墨汁在"红绡阁协理"几个字上晕开红梅似的斑点,他鬼使神差地多描了两笔,待回神时已画成苏珩怀眼尾的夭梨花纹。
"将军,琴师送名册来了。"
沈沐梵抬头时佩剑扫落了案头镇纸,滚落的玉石磕出个豁口,活脱脱像某人蒙眼布下那道疤。屏风后转出的青衣男子抱着琴匣,腕间缠臂金叮当作响,身后跟着个抱婴孩的布衣妇人。
"苏先生这琴匣倒是眼熟。"沈沐梵屈指敲了敲檀木匣面,三日前米仓混战的场景突然浮上心头。那时刺客的刀刃离他咽喉只差半寸,是苏珩怀摔琴为刃,七根冰蚕丝绞碎了刺客腕骨。
苏珩怀将名册摊在案上,缠臂金不慎勾住砚台边的朱砂笔:"这狼毫笔尖劈得厉害,将军该让夫人多研些墨。"
话音未落,笔杆突然断成两截,溅出的朱砂正落在"苏珩怀"三字上,沈沐梵突然握住他抽回的手腕:"三个月前粮仓那支《广陵散》,后半阙还没弹完。"拇指摩挲在缠臂金的莲花纹上。
"将军说笑,那日弹的是《幽兰》。"
苏珩怀抽手的力道大了些,缠臂金在案角刮出刺耳鸣响,"倒是您徒手接白刃的功夫,比琴艺精进得快。"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那株反季开花的梨树。三个月前刺客混在灾民中突袭时,沈沐梵正是折了这树的枯枝作剑。此刻满枝白花簌簌落在苏珩怀肩头,倒像极了那日他摔琴时纷扬的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