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哪个?”宋宴之问。
宋惟安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角落里一只素白的燕子。那风筝做得简单,没有太多装饰,只在翅膀尖上描了道青色的边,像极了宋宴之常穿的衣裳颜色。
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笑呵呵地取下风筝:“小郎君好眼力,这燕子飞得最稳。”
宋宴之付了钱,转头对宋惟安道:“去城外放?”
宋惟安怔住:“现、现在?“
“嗯。”宋宴之唇角微扬,“今日风好。”
城外的草坡上,春风拂过青草,掀起层层绿浪。宋宴之将风筝线递给宋惟安:“试试?”
宋惟安手足无措地接过,学着旁边孩童的样子跑了几步,可风筝却歪歪斜斜地栽了下来。他有些懊恼,却见宋宴之轻笑一声,站到他身后。
“线要这样放。”
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他一点点放出丝线。春风骤起,那只白燕子倏地腾空,越飞越高,渐渐化作蓝天中的一个小点。
“看,很简单。”宋宴之松开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宋惟安仰头望着风筝,心跳得比方才奔跑时还要快。他偷偷瞥向身旁的人,发现宋宴之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唇角还沾着早间辣油留下的淡淡红痕。
“先生......”他鼓起勇气,“我们以后还能出来吗?”
宋宴之望着天边的燕子,轻声道:“想来便来。”
远处传来卖糖人的吆喝声,混着孩童的笑闹。宋惟安忽然觉得,手中的线不仅牵着风筝,还牵着他那颗飘摇的心,而线的另一端,正握在宋宴之手里。
——原来自由的滋味,比糯米糕更甜。
夕阳西沉,天边的云霞染成了橘红色。宋惟安跟在宋宴之身后,手里还攥着那只白燕风筝的线轴。风筝早已收回,此刻正被他小心地抱在怀中,生怕折损了那对青边翅膀。
回程的街道比来时更热闹,夜市的小贩们已支起了摊子。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将青石板路映得暖黄。宋惟安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目光被一个卖糖画的老人吸引。
那老人手持铜勺,手腕轻转,金黄的糖浆便在石板上流淌成形,转眼间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就出现在眼前。
“想要?”宋宴之不知何时停在了他身侧。
宋惟安摇头,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影卫营里从不会给影卫准备甜食,工具不被允许拥有喜好,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上面才会捎带着赏下几块甜味的点心。
可今日的糯米糕、甜豆浆,还有宋宴之给的芝麻糖,都甜得让他心尖发颤。
宋宴之没说话,只是走到摊前,往老人手里放了枚铜钱:“画只燕子。”
糖勺飞舞,不多时,一只晶莹剔透的糖燕子就递到了宋惟安面前。那燕子翅膀微张,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起来,和怀里的纸鸢一模一样。
“吃吧。”宋宴之道,“化了就可惜了。”
宋惟安小心翼翼地接过,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甜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比想象中还要浓郁。他舍不得大口咬,只一点点抿着,让那甜味停留得更久些。
“甜吗?”
“甜。”宋惟安点头,犹豫了一下,将糖燕子递到宋宴之面前,“先生也尝尝?”
宋宴之垂眸看着那缺了一个小角的糖画,忽然俯身,就着他的手在另一边翅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温热的呼吸拂过指尖,宋惟安的手抖了抖,耳根又红了起来。
“确实甜。”宋宴之直起身,唇角沾着一点糖渍,在灯笼的光下莹莹发亮。
回王府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许多。当他们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时,宋惟安怀里的风筝和手中的糖燕子都还完好无损。守门的侍卫恭敬地行礼,目光却在看到宋宴之的布衣时闪过一丝诧异。
“改日教你扎风筝。”跨过门槛时,宋宴之突然道,“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宋惟安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宋宴之抬手,将他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柳叶取下,“不过现在,该去喝药了。”
自从昨夜宋惟安毒药发作,宋宴之便再度摸着影卫的脉象给他开方子熬药,辅以银针以温经解毒。
药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桌上的油灯还亮着,映着案几上那幅墨迹已干的当归图。宋惟安将风筝和糖画仔细放好,回头看见宋宴之正在药柜前配药。那人修长的手指拈着药匙,量取药材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也是一门艺术。
“先生。”他轻声道,“今天......谢谢您。”
宋宴之头也不回:“谢什么?”
“谢谢您带我看......”宋惟安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天的经历,“看这些。”
宋宴之转身,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他唇角微扬,眼底映着跳动的灯火:“以后有的是机会。”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与灯光交融。宋惟安捧着药碗,忽然觉得,这碗苦药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因为知道喝完药,总会有一颗糖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