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灰黑沉云厚重的压了下来,雨丝如细密的银针穿透云层,将镇北王府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之中。书房窗棂半开,潮湿的冷风裹吹散室内萦绕的苦涩的沉水香
镇北王燕北辰端坐于太师椅上,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昏黄烛光下若隐若现,男人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燕北辰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眼底似有寒潭般幽暗不可测,“宋先生,”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雨更冷,“栖梧的毒,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燕栖梧正是镇北王燕北辰胞妹——昭阳郡主,为了治同胞妹妹的病,燕北辰不仅在民间立下悬赏令搜罗能人异士,还搜刮各种名贵药材珍稀药方,想要缓解胞妹毒发病症
宋宴之素白的衣袖垂落在膝头,垂下的眉眼抬起时,眸光平淡古井无波“青丝绕”非寻常毒物,”
“若按古籍所载,需断肠草为引。”
阴影处突然传来剑鞘摩擦的轻响,影卫统领燕翎抱剑而立的身影从阴影处闪现,阴鸷的目光如毒蛇吐信,他腰间悬着的青玉腰牌随着动作轻晃
“断肠草?”燕北辰突然冷笑,手重重拍在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中涟漪骤起。“服之即死,先生是要本王亲手送妹妹上路?”
宋宴之不为所动的凝视着燕北辰“王爷既然请我来解毒,”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就该知道青丝绕本就不是寻常医者能解的毒。”
燕翎无声顶开剑格,露出一线森冷剑光。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中翻涌的杀意
他抬眸,语气平静而笃定,“我能救她。”
燕北辰叩击案几的手指骤然一顿
“能救?”他冷笑,眼底寒芒一闪,“太医院那群庸医连毒源都辨不出,先生倒是自信。”
宋宴之不为所动,淡淡道“青丝绕虽凶险,但并非无解。”
燕北辰盯着宋宴之,眼底暗潮翻涌。良久,他忽然低笑一声
“好。”他缓缓起身,玄色锦袍在烛光下如夜雾般流动,“本王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不过,”燕北辰忽然话锋一转“出了问题——”
“我以命相抵。”宋宴之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室内骤然寂静,唯有雨声敲打窗棂
燕北辰眯起眼冰冷的审视他,最终,他缓缓坐回太师椅,指节轻叩案几
“去吧。”他淡淡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窗外雨势渐急,雷声轰鸣,门扉打开飞溅雨丝
燕北辰深沉眸光凝视窗外雨幕,抬手拿起茶盏却发觉内里茶水早已凉透,屋内下人早被屏退,男人指节轻叩桌案两下,黑衣影卫应声落地
“主人。”
“去把皇帝赏的贡茶拿来泡上。”
燕翎单膝跪地,垂首应命:“是。”
他起身时,腰间青玉令牌无声晃动,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迟疑
——泡茶?
燕翎自幼在影卫营长大,学的是杀人技、潜伏术、刑讯手段,却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泡一盏茶
他只知道如何杀人,如何受刑,如何无声无息地死去。至于茶道、风雅、闲情逸致……那都是主子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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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渐疏时,宋宴之撑着油纸伞回到药房。推门的刹那,他看见十七仍跪坐在矮凳旁,手里攥着那块早已凉透的糖,连油纸都不敢拆开。
“怎么?”宋宴之收伞时甩落一串水珠,“嫌我的糖不干净?”
十七猛地抬头,黑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属下不敢。”他下意识要跪正,却被宋宴之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腿不疼了?”宋宴之将药箱搁在案上,袖口沾着的雨珠在烛光下像细碎的星子。他走近时,十七嗅到一股混合着苦艾与沉水香的清冽气息——是王爷书房的味道。
十七的背脊绷得更直:“属下...”
“伸手。”宋宴之突然道。
一块新的桂花糖落在十七掌心,糖纸窸窣作响。这次的糖块更大些,琥珀色的糖体里嵌着完整的金桂。
“王爷赏的贡糖。”宋宴之背对着他整理药材,“比我的甜。”
十七盯着糖纸上精致的龙纹,喉结滚动。这样的御赐之物,本该是供在祠堂的
“属下...不配。”
宋宴之忽然转身,指尖沾着未干的雨水,轻轻点在十七眉心:“我说过,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窗外雨打树叶的声响忽然变得清晰,十七感到眉心那点凉意顺着血脉游走,竟比腿上的药膏更灼人。他鬼使神差地拆开糖纸,舌尖触到糖块的瞬间,甜味炸开的程度让他睫毛轻颤——原来世间真有这样浓烈的甜
“好吃么?”
十七仓促点头,却见宋宴之忽然俯身,就着他的手在糖块上咬了一角。温热的呼吸扫过指尖,十七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