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户人家的苗圃里种了几簇芍药,正开得艳丽。
一行人身披晨露从村头查到村尾,虽然没有妖物的踪迹,却也得了些线索。
譬如多子村这些年来并非没有孩童出生。
方才他们便撞上一垂髫男童,再三盘问才知,这男童正是十余名妇人的落胎乃至丧命换来的。
其他家底富余的村人见了纷纷效仿,既然娶一个婆娘会落胎,那就娶十个八个,落了胎生育不了便休弃,再娶下一个,总有一个能生出孩子。
换句话说,他们是在赌,赌桌上是女人的命。
这样看来,少女为何会被强留在此就不言而喻,一来是用借寿汤给那妇人胎儿换命,若是不成,就将她囚在村落替人生儿育女。
当真是,残忍可恨……
玄衣少年紧抿着唇,视线掠过其余二人径直落到末尾的傅窈头上,“走快些,磨磨蹭蹭的是腿断了?”
傅窈:?
“我离楚姑娘也不过五步远,你又要……”傅窈气恼,傅窈不敢说。
少年驻足回身,勾了勾唇角,“跟到我身边来。”末了,又补上一句,“怕你跑了。”
傅窈:“……”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村尾。
村尾伫立着棵柳树,绿茵茵的,万千枝条无风自动。
“到了。”
季无月腰间捉妖铃骤响,惊飞梢头栖息的鸟儿。
“若我没看错,那长命锁正是柳木制成。”
“这处什么都没有呀。”
傅窈环顾四周,视线里只一棵又高又油亮的柳树。
“障眼法。”他并指抹过傅窈眼皮。
少女瞳孔倏地收缩。
方才还翠意盎然的树干,其上爬满蚯蚓状的血脉,血脉凝作巨大树瘤,树瘤是扭曲人脸的形状,正朝她咧开黑洞洞的嘴。
傅窈还未反应过来,身前便倾下一片阴影。
少年耳坠在她眼前轻晃,细羽扫过她的额头,细细密密的触感。
她觉得鬓角有些痒,就见季无月的指尖从鬓角掠过,不知在她头顶捣鼓着什么,应当是给她发髻上的铜板取了。
“干嘛?”傅窈干巴巴问。
“别动。”后者惜字如金。
等季无月变出两朵绚丽的粉芍,又准备将其别在她发髻两侧时,傅窈有些懵。
粉芍艳丽,花蕊勾勒着金光。
“这花上施了咒,能帮你暂时匿住魇息,免得你还没落到我手上,先被妖物吸干了。”他说,见少女这副模样又噙了笑,恶劣的笑,“这副模样倒真像是翠花。”
少女瞬间涨红了脸,不为别的,是被他气得。
被一村子人叫了半个月的翠花,现下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但她也不能将那两朵芍药拿开,因为妖物确实容易被魇息吸引。
她笃定季无月是刻意要她出丑,白裙红绸带,头上还簪两朵不合时宜的硕大粉花。
不用看她也清楚自己现在是何尊容。
见她不作反应,季无月略显失望收回眼,视线落到这棵柳树上,他打量了几眼,接着兀自划开一处柳树皮。
树皮皲裂处渗出暗红汁液,十分诡异。
“若我没猜错,就是这柳树精作怪了。”
说着,他拨开树根处的草垛,现出柳树被挖空的躯干。
傅窈心惊,这么大的柳树,躯干竟是空的。
她探出身子去够,这地方被人为地挖空,一定是用来存放什么东西的。
许久,也不知是碰到了什么,触感光滑,傅窈摊开手心一看,只是一截细小的鸡腿骨,应当是过路的黄鼠狼吃剩的鸡骨,
季无月轻嗅树身红色汁液,随即不假思索朝洞里抛去一张符纸,符纸入洞竟凭空消失了。
“这里有一个灵域。”沈澈安肯定。
“灵域?那我们能进去吗?”傅窈问。
话音刚落,柳叶便无风而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而整个树干竟都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
被挖空的那处正在迅速向外扩张,不断扩张……
季无月来了兴致,“不止我们寻它,这东西也在寻我们。”
“什么——”
傅窈尚未惊呼出声,便被腥风卷入混沌,天旋地转间,只瞥见季无月耳坠划出的幽蓝弧光。
*
雾,漫无边际的黑雾粘稠如有实质。
傅窈四下搜寻,可被四方雾气围绕着,她根本无从辨清方向,不知道自己是直向前走的,还是在原地打着圈呢。
鬼打墙一般。
傅窈试图跟系统交流,可系统沉寂得像从未存在过。
啪嗒—
脚下传来声响,应是踩到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骨头。
和她在洞口里摸到的相似,色泽上要更旧一些,大概有些时日了。
她连连后退几步,脚下碎骨声连绵不断,傅窈有些害怕,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似的。
系统仍旧寂静无声,她下次一定要好好问问系统,那什么主脑究竟什么时候修好。
“若是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只怕我这条命半路就折了去,都没命留给季无月。”
说到季无月她就忍不住吐槽,反正她现在听不到,“难怪女主不选季无月选沈澈安,人家男主一看就是满身正气的正人君子,季无月看谁都一副欠他钱的样子,我要是女主我也不喜欢他。”
“怕没命给我,现在偿命岂不正好?”熟悉的声音裹挟着冷香自身后传来,极近的距离。
傅窈猛然转身,却径直被季无月索住了喉咙。
“如何?”少年低喃的声线如同在对情人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