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村落被晨曦笼罩，一片宁静祥和。

然而村长家一处，却是剑拔弩张。

玄衣人步步紧逼，白裙少女踉跄后退。

“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谁带你过来的？”少年眸色沉沉，剑指一旁沈澈安，“他？”

见来者不善，沈澈安将人拉到身后，给傅窈遮了个严严实实。

“不知舍妹哪里招惹到了季家。”

经楚云渺提醒，他才知晓此人正是季家少主。

素来听闻此人行事狠辣，我行我素，若是傅窈被盯上了，怕是一个人难以脱身。

更何况傅窈身上的魇息……

有些捉妖师同时也是傀儡师，专抓含魔气的活人炼傀，难保季无月不会对傅窈生出别的念头。

“舍妹？荒谬。”

季无月忽而轻笑，剑尖抵着他眉心。

“住手。”眼看形势不对，傅窈从沈澈安身后现身，“我来解释。”

男主和男二是该打架，但不是现在。

见少女横臂挡在这人跟前，季无月眸光微闪，施施然问：“你待如何编？”

“我失忆了。”

少年身量高，傅窈只能仰头，“现在对往事一概不知，若我与你有旧怨，等我找回记忆一定会偿还。若等不及——”

话音未落，下颌已被冰冷指节扣住。

季无月俯身逼近，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神情，似是想寻出破绽。

“若等不及，你要拿命偿么？”他狭长眼中聚起恶意，乖戾极了。

傅窈吃痛。

少年身形本就比她高大许多，现下又极具压迫感地逼问她。

她心中无端生出怨怼。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被村人骗去做替死鬼，被怅鬼跟着，被妖怪吓唬，任谁来了都能对她一通搓圆揉扁。

单是被捏脸，就已经是第三遭，她像团软泥只能任旁人揉扁搓圆！

什么破书，什么破任务，她不干了！

“你想做什么痛快说就是，要命你就拿去啊。”傅窈偏过头，不只是情绪激动或是原身对他的惧怕站了上风，竟觉得眼眶发酸，她接着说：“少仗着自己有能耐就欺负人。”

季无月怔了怔，眼前少女皮肤极白，身子又弱，一激动，苍白脸颊便泛起病态的红晕，眼睫上又挂着星点碎珠，可怜又萎靡。

像被雨水打湿的花。

泪珠滚落指尖时，他鬼使神差松了力道。

哭了吗。

他心中无端烦躁，半晌都没出声。

完了。

他不会真的要杀了她吧。

傅窈心想，他一定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杀自己了，遂抿了抿唇试探心有戚戚地找补：“那，我刚刚可给过你机会了，往后你就不能再向我寻仇了。”

季无月抬眸，示意她接着说。

“方才都说了我失忆了，你想想，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杀现在的我，不过斩了具空壳，即便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定得等到我想起自己都做过什么亏欠你的坏事，痛哭流涕地同你告罪求饶，你才能有报仇的快意吧。”

傅窈吐出一连串歪理诡辩，原以为他不会吃这套，没成想这人却好整以暇点头，“听起来不无道理。”

正当傅窈安心之时，少年却骤然发难：“可你口中失忆是真是假？我凭何要信你？”

眼前寒光刺目，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季无月的剑。

本应在故事结局杀掉原身的剑，却在此刻直指她的喉咙，再往前进一寸，便是见血封喉。

傅窈声音不觉发颤，“你若是认得我，是真是假，你看不出来吗？”

她紧闭着眼，心跳如鼓。

半晌，那股杀意才消失。

“好啊，等你找到记忆再杀你不迟。”他收了剑，嘴角又噙起三分笑意。

难怪说他性情无常，傅窈后怕地想，即便他这回放她一马了，日后和他打交道仍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他哪天心情不爽就给自己砍了。

“有我在，你休想动傅姑娘分毫。”沈澈安厉声。

虽不知二人之间有何恩怨，但傅姑娘心地纯善，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季无月轻掀眼皮，显然不把沈澈安放在眼里。

“多谢各位仙长救了小老儿一家。”此时村长推门进屋，同几人连连道谢。

“别急着高兴。”

季无月语气不善，似乎并不待见这户人家，“昨晚那东西并非妖物本体，纵使被绞杀了也于本体无碍，想要除妖，还需得找出它的本体。”

他语气急转直下，恶劣道：“即便是将那妖物打杀了，你那未出世的孙儿也未必能平安降世。倒行逆施，夺他人寿数，不知你家有多少阴德可损？”

村长笑意倏地僵住。

他知道这人指的是他们一家哄骗傅窈喝借寿汤一事。

局面僵住，方才一直在看戏的楚云渺岔开话题，“季少主，是师父让你来的吗？”

面对楚云渺时季无月倒是难得温和，“不错，摇光君掐出你此行有难，特地托我来寻人。”

“那季公子可否和云渺同行，一同除这恶妖。”

他当然会同意，他巴不得跟你亲近呢！

傅窈暗自腹诽，目光游移在两人之间。

“云渺之托，自当竭尽全力。”

说罢收起长剑就要出屋，傅窈则在他经过时迅速垂眼，岂料这双皂靴又停在她跟前，她便只好抬头，视线不看他，只看向他耳畔的墨玉耳坠。

后者不辨语气吐出几个字：“愣着作甚，还不跟上。”

*

傅窈目光追着季无月耳畔晃动的雀翎动。

晨光穿透薄雾，给那抹幽蓝镀上金边，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着那尾羽是孔雀翎，还是锦雉羽。

清晨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雾气中裹挟着淡淡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