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雪回指尖勾着一白玉酒壶,轻轻一挑,壶盖落入水中,霎时酒香四溢。
他外袍未褪去便踏进水中,银白锦衣在水面铺展如云,恍惚谪仙踏雪而来。
萧定景接过酒壶仰头便饮,酒液顺着喉结滚落也浑然不觉。往日最爱的佳酿,此刻品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满目灼热中,唯眼前这一抹雪色堪解心头燥意。
他忽然上前扣住那只皓腕,声音沙哑道:“那日在金华山脚下......”
“我因追赶一只白狐,而深入林中,却正巧遇你白衣胜雪,立在古松下,恍若梦境。”
萧定景慢慢摩挲着指腹下的细腻肌肤,喉结滚动间,五指已嵌入对方指缝,十指相扣道:“与你月夜长谈,同游山野,想来是我生平最最快意的时光。”
“后来...后来与你分别不到一日.....我便熬不住这刻骨相思,连夜追来......”
萧定景将交握的手抵在胸前,心跳震得两人指尖发麻,他望进那双琥珀色眼眸,似要穿透这扇门扉,看看那颗心中,可曾为自己掀起过半分涟漪?
若有,虽死何憾?
聂雪回眼睫轻颤,右手在他收紧的指间微微一动。淡色瞳孔中浮光掠影:“如今......重逢何必提别离。”
萧定景如同美梦成真,眼中燃着灼灼光华,眼角眉梢俱是飞扬的神采:“雪回,若你愿意,我带你去看看那长安的灯火,江南的烟雨,还有......”
话音戛然而止。
子时更漏声响起,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廊上枯藤如毒蛇暴起,瞬间将萧定景捆绑成茧。
一根枯黄妖藤直刺萧定景眉心,贪婪地吮吸着鲜血,在月光下逐渐染上血色。
“雪...回......”萧定景在迅速模糊的视线里,仍固执地望向那道白衣身影。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好,那妖藤袭击的是自己。
顾雪回狐眸微冷,见萧定景在片刻之后,已经面如金纸,命悬一线,那妖藤却仍贪婪不停,不由蹙眉说道:
“他是太守之子,你再不停手,真夺了他性命,就不怕明日太守三千铁甲踏平你这妖巢?”
忽闻院外惨叫连连,火光中可见仆从们被藤蔓缠住双腿拖入黑暗。原来这树妖不仅看上这世族公子,连护卫小厮也不放过。
“你说过只进血食,不伤性命。”顾雪回更是怒起,“你敢欺我!”
只见他满头青丝无风自动,发间莹莹狐耳竖起,雪白绒毛间随风微颤,眼尾红色妖纹愈亮,竟是妖相显露。
顾雪回掌心向上,凝霜华成刃,正欲斩落萧定景身上饮血不停的妖藤时,忽然觉得颈后寒毛倒竖。
一道金色剑气破空而来,顾雪回旋身急退,却仍被剑气划破脸颊。血珠顺着玉白面庞滚落,在雪白衣襟上绽开点点红梅。
顾雪回冷脸抬眼望去,只见一布衣男子倚在门边,手中枯枝犹带金光。
那人长眉入鬓,衣襟半敞露出蜜色胸膛,随手将树枝一扔,温泉池边的妖藤便被定住,哀嚎不停。
“燕绛!”树妖的怒吼响起彻寺院,“我们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你竟敢坏我好事!”
那唤作燕绛的侠客朗声大笑,声如金石相击:“我是说过不救那些被美色财物所惑之人,但着寺中仆役不过听从主人命令,未免无辜了些吧?”
他说话间目光灼灼地看向顾雪回,从染血素衣到发间狐耳,最后久久徘徊流连在雪白的狐耳上。
顾雪回被他目光扫过,只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
这般打量本该令人生怒,偏生这侠客眼神澄澈,面色坦荡。顾雪回只好扭头无视,趁乱斩断一旁萧定景眉心的妖藤。
燕绛抛起腰间酒壶,其中澄明酒水洒落,尚未落到地上,便化作万千金光,窜进庭院中,将作乱逐人的妖藤钉住,不一会就枯萎成灰。
顾雪回见此情景,知树妖大势已去,有燕绛看护,众人性命应该无碍,正欲趁乱离去。
却见那角落枯藤突然发难,数根藤蔓缠住他的脚踝猛地一拽,借力将他推向燕绛,而树妖自己则趁机遁入地下,逃之夭夭。
“姥姥,你!”
顾雪回猝不及防向前跌去,眼中寒光一闪,掌心凝出的霜刃顺势刺向燕绛心口。却不料对方不避不闪,大手一揽便将他锁入怀中。
他那拜月凝练多年,足以斩金断玉的霜刃,被燕绛徒手握住,竟在掌心金光中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冰晶飘散。
失去武器后,顾雪回彻底落入下风,后背紧贴着道人结实的胸膛。隔着单薄衣衫,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以及衣襟下饱满的肌肉轮廓。
更恼狐的是,燕绛的目光仍肆无忌惮地流连在他竖起的狐耳上,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在雪白绒毛上烧出个洞来。
“放开!”
顾雪回羞愤交加,挣扎间狐耳不住颤动。偏生燕绛铁臂如箍,越挣反倒贴得越紧,温热的呼吸都喷在了敏感的耳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