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水声停了。
程澈耳尖微动,起身靠在床头,再次举起手机,尽量把自己的脸藏在屏幕后面。
自然一点,程澈想,切记,切记,自然一点。
浴室灯光一暗,沈誉人已经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还在往下淌水,上身赤裸,仅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没有遮挡的地方,六块腹肌清晰可见。
程澈把脑袋压低了点,耳朵又有发烫的趋势。他暗中观察过,沈誉空闲时间不是在书房打游戏,就是在客厅打游戏,根本没见他锻炼。
也不知道怎么维持的身材。
沈誉蹲在床边翻了会儿行李箱,喃喃自语:“真没带。”而后仰头道:“程澈,你有带多的睡衣吗?”
“有是有,”程澈确实另有一套换洗睡衣,“不过是旧的,我以前穿过。”
“那有什么,我没那么挑剔吧?”沈誉说,“又不是内裤,洗干净了不就得了。”
程澈:……
倒也没错。
天平在沈誉光着身子睡觉和沈誉穿他的贴身衣物之间摇摆了一下,程澈选择贡献出自己的睡衣。
他将睡衣递给沈誉,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坚毅神情。可沈誉还是看出了不对劲:“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是不是巴黎和这边温差太大,着凉了?”
“不是,”程澈赶忙否认,“就是,暖气太高了,有点热。”
“很热吗?”沈誉关切地望着他,“那个医药箱里有没有体温计?我去拿来量一下。”
程澈固执道:“真的不用,我挺好的,没发烧也没感冒。”
夜深人静时分,大家都各自休息了。沈誉在别墅里上上下下,难免会打扰到别人。
再说,万一吴闻雪他们跑来探望,发现端倪怎么办?
据说女生都是很敏锐的。
既然程澈坚决不从,沈誉也只好作罢。他用手背覆上程澈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没察觉出明显的差别。
“好吧,”沈誉说,“如果哪里不舒服,千万和我说,不要逞强。”
“我没有不舒服,”程澈的目光不知该往哪放,“你先穿上衣服吧,别冷着了。”
沈誉又迷惑了。到底是热还是冷,程澈没生病,为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两人体型相差不大,充其量是沈誉轮廓线条更为优越,而程澈更瘦一点。沈誉换上程澈的睡衣,不长不短,还算合身。
程澈无言叹息,他将和这套衣服永远地说再见了,去箱底待着吧。
沈誉回到浴室把头发吹至半干,出来时顺手关掉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他扑上床,把自己塞进被子:“滑雪挺消耗体力,早点睡吧,养精蓄锐。”
程澈听话地合眼。他作息规律,入睡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然而今天,来自十几厘米之外的、不轻不重的呼吸声,一直提醒着他这张床上另一个人的存在。
黑暗中,人会失去对时间流速的感知力。程澈清醒地躺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沈誉睡着没有。
他悄悄翻过身,然后心脏差点停摆。沈誉正面朝着他,冲他眨眼。
四目相对之际,沈誉先发制人:“你没睡啊。”
程澈很难解释自己没睡的原因,只能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也没睡。”
“我在酝酿,这个点我睡不着,”沈誉突发奇想,“你想不想听睡前故事?”
程澈上一次听睡前故事还是在幼儿园。他想象了一下沈誉声情并茂地演绎三只小猪或者白雪公主,好像也不是不行。
程澈把枕头往上抬了一点:“你说。”
“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住着一个独居的年轻人。一天凌晨,他从睡梦中醒来,手机屏幕恰好亮着,上面写着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生日快乐?下来挪车?还我命来?”
“都不对,”沈誉霍地靠过来,改用气声,“那句话是,我在你床底下。”
程澈愣了一下,抓住床沿。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沈誉继续道:“他大惊失色,往床下看,里面空荡荡的。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上面发来了一句新的话。”
“什……什么?”程澈说话有些结巴,他和沈誉离得太近了。
沈誉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几乎是贴在他的耳朵上说:“我在你身后。”
程澈:……
爱在哪在哪吧。
程澈的紧张不似作伪,沈誉以为他被吓到了,兴致勃勃道:“这个故事怎么样?”
程澈听说过吊桥效应。在强烈刺激的环境中,人们会误将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血压升高这些生理反应当成对身边人的心动。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吊桥逆效应?
讲完故事,沈誉躺回原来的位置,程澈心率恢复如常:“这为什么是睡前故事?”
沈誉:“吓晕了就睡得着了。”
“……”程澈紧闭双眼,很配合地叫道,“啊,我晕了。”
沈誉轻笑一声:“是我哥说的,他比我大很多,我五、六岁那会儿,他都成年了。我爸妈可能是想让我们培养一下感情,每次他放假回家,就强迫他带我睡觉,他应该也挺烦的,所以故意讲鬼故事……”
沈誉沉浸在回忆里,讲得口干舌燥,等回过神来,程澈已然成眠。他呼吸平缓,睫毛轻轻垂落,睡相很乖巧。
不管过程如何,他的睡前故事也算是奏效了。
沈誉盯着程澈看了许久。很多话他不能对林博锐说,不能对吴闻雪说,但在程澈面前,可以毫无顾忌地宣泄出来。
因为前者是他出生自带的朋友,和他的家世牢牢绑定,而程澈是他从天而降的朋友,脱离一切圈层,只与他产生关联。
困意渐渐入侵,沈誉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