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凑近替她添茶,袖口的茉莉香与苦艾气息混在一起:“奴婢记得!当时您偷偷给太后揉了涌泉穴,她直夸您的手比太医院的艾灸还暖呢。”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忽然从围裙里掏出个油纸包,“您瞧,这是我从厨房里偷的核桃酥,太后上次说这酥皮比御膳房的松软……”
陆昭虞被她逗得轻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贼,当心被膳房的刘嬷嬷抓住打手心。”她忽然抽出绢布上的银针,在谢柔眼前晃了晃,“不过你这脑子倒灵光——核桃补脑,正好加进醒神枕里。”说话间已用银针挑开牛皮囊,将核桃仁碎与苦艾混合,“去把东厢房的雪莲花干拿来,要去年北疆送来的头茬。”
夜更深了,药房的铜炉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谢柔打着哈欠替陆昭虞披上披风,却见自家小姐正对着铜炉吹气,发丝被热气熏得微卷,映着琉璃灯的光,像撒了把碎金在墨玉上。“小姐这是做什么呀?”她揉着眼睛问,“跟铜炉说话呢?”
“这叫‘三息寄情’。”陆昭虞又轻轻吹了口气,金箔在药汁里漾起涟漪,“每味药材都要听主人的心意,才能生出灵气。”她忽然转头看谢柔,眼里映着炉中跳动的火光,“就像你偷核桃酥时,心里想着太后爱吃,这酥皮才格外甜。”
谢柔的脸“腾”地红了,正要反驳,却见陆昭虞从首饰盒里取出狼齿手链。那串狼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颗牙上都刻着极小的“野”字,是燕将军去年亲手为小姐刻的。“这颗……”陆昭虞指尖抚过最尖锐的那颗,忽然轻笑,“就叫‘雪刃’吧,去年它替燕将军挡过匈奴的弯刀呢。”
锦盒封盖那日,谢柔举着放大镜仔细端详暗格里的手书:“小姐的字比簪花小楷还精致!您看这‘百会穴’三个字,笔锋里竟藏着朵莲花——”她忽然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难道这就是您说的‘针灸祝福’?每一笔都是个穴位?”
“小聪明。”陆昭虞用红丝线系紧锦盒,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里面是玫瑰露,涂在养颜膏表面能保持香气。”她想起太后总说“闻香可忘忧”,便特意在胭脂铺订了最新鲜的玫瑰花瓣,用石臼捣了三日三夜。
太后生辰当日,坤宁宫的暖阁里飘着苦艾与金箔的暖香。陆昭虞跪在织金毯上,看着太后用指尖蘸了养颜膏抹在鬓角,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陆家祠堂,母亲也是这样替她涂防冻膏。“哀家啊,好久没闻见这么清爽的香气了。”太后的指尖抚过锦盒上的麒麟纹,忽然握住陆昭虞的手,“这麒麟的眼睛,用的可是东珠?跟哀家年轻时戴的耳坠一个成色。”
陆昭虞低头,看见太后腕间的东珠手串轻轻晃着,每颗珠子上都有细小的纹路,像极了母亲留下的碎玉。“回太后,这麒麟的眼睛……”她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半颗东珠,“是用您当年赐我的耳坠改的。您瞧,这纹路像不像太液池的水波?”
太后愣了愣,忽然笑出泪来。她将陆昭虞拉到身边坐下,指着窗外的梧桐树:“哀家十四岁那年,在北疆的帐篷里看见只受伤的小狼,它眼睛就跟你现在一样亮。”她抚摸着锦盒上的狼齿扣,“后来那狼被燕老将军救了,而哀家……”
“而您把最珍爱的东珠耳坠,给了个在佛堂里哭鼻子的小丫头。”陆昭虞接过话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太后鬓角的养颜膏,“现在那丫头长大了,能用自己的医术,替您把当年受的风寒都驱干净。”
谢柔站在暖阁外,透过窗纸看着自家小姐与太后相视而笑的模样。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药房,陆昭虞对着铜炉说话的样子——原来有些心意,真的能顺着药香飘到别人心里,就像小姐掌心的狼齿与太后腕间的东珠,隔着二十年的光阴,终究碰出了最温暖的光。
殿外忽然传来燕将军的马蹄声,惊飞了树上的寒鸦。陆昭虞转头望去,正看见燕野鹤翻身下马,玄色披风上沾着北疆的雪粒。她忽然想起锦盒暗格里的狼齿,指尖不自觉摸了摸掌心的“野”字——那是今早离别时,他用狼齿替她刻下的新印记。
“太后,您闻闻这香气。”她指着锦盒里的玫瑰露,“这是用京郊最香的玫瑰酿的,您若喜欢,明年春天我带您去花田采花,用最新鲜的花瓣熬膏子。”
太后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好,哀家等着。就像等着当年那只小狼长大,带着它的麒麟,把这乱世的雾都吹散。”
暖阁里的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一幅麒麟与狼共舞的剪影。谢柔看着这场景,忽然想起小姐说过的话:“医者最大的本事,不是治病,而是让人心暖起来。”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真正的良药,从来都藏在人心的温热里,就像这盏暖阁里的灯,这盒带着体温的养颜膏,还有两代人相握的手上,永不冷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