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虞跌跌撞撞还没有冲出营帐时,裙摆已被血水浸透。远处陆景珩的玄甲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她攥着染血的银镯朝着那抹熟悉的麒麟纹狂奔,却在绕过燃烧的草料堆时,脚下突然踩到团毛茸茸的东西——是老周养的那匹瘸腿马,喉管被利刃割断,睁大的眼睛映着她惨白的脸。
"姑娘!"熟悉的沙哑嗓音从身后传来。陆昭虞浑身血液凝固,老周拄着马粪叉立在阴影里,缺牙的嘴咧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烟袋锅子里烧着的不是艾草,而是匈奴特有的狼烟粉。他扯开前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狼头刺青:"让您费心查身世了。"
三支狼牙箭破空而来,陆昭虞本能地滚进壕沟。箭矢擦着发顶钉入土墙,尾羽上的鹰毛还在颤动。她摸向袖中匕首,却摸到包着雪胆花的油纸——那是白天老周偷偷塞给她的"马料"。壕沟外传来马蹄声,数十名匈奴骑兵举着弯刀围成半圆,月光在刀刃上流淌,像极了老周烟袋锅里明灭的火星。
"原来瘸马是信号。"陆昭虞抹掉脸上的血污,将雪胆花碾成粉末撒进掌心。老周的烟袋锅突然指向她:"这丫头会配毒!"话音未落,她扬手将药粉撒向风里,蓝雾瞬间吞没前排骑兵。马匹发出凄厉的嘶鸣,驮着发狂的骑士冲进火堆。
蓝雾尚未散尽,远处忽然传来骨笛尖锐的呜咽。陆昭虞攥着染血的雪胆花踉跄起身,只见数十骑匈奴精锐踏着同伴焦黑的尸体逼近,马鬃上系着的狼尾在夜风里如鬼爪狂舞。为首的百夫长扯下覆面的黑巾,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间,嵌着半枚陆昭虞眼熟的银镯残片——正是老周常用来挑马掌的那支。
"小医女的毒烟倒有趣。"百夫长的弯刀挑起瘸马的尸体,腐肉顺着刀锋滴落,"可惜老周没告诉你,这雪胆花遇水便解?"他身后的骑兵突然齐齐掀开皮囊,腥臭的马奶酒泼洒在焦土上,蓝雾顿时化作缕缕白烟。陆昭虞后背撞上滚烫的营帐木柱,看着自己精心调配的毒烟在眼前消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新结的血痂。
马蹄声如战鼓轰鸣,她转身欲逃,却见左侧壕沟里突然钻出三名匈奴暗卫。月光照亮他们腰间的皮囊——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她白日里分发的金疮药,药包上还留着她亲手画的麒麟标记。为首的暗卫狞笑扯断药包系带,沾着脓血的手指捏起药粉:"多谢姑娘的止血良方,包扎完伤口杀起人来更利落。"
陆昭虞退无可退,后背抵住燃烧的草料堆。火焰舔舐着她的裙摆,热浪中混着匈奴人身上浓烈的羊膻味。百夫长的弯刀已架在她颈侧,刀刃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六岁雪夜柳氏袖中的匕首。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竹哨声——那是外祖母教她的求救信号,三长两短,刺破了血腥的夜空。
“聪明,真的是太聪明了!不愧是候府家的嫡长女。”匈奴首领拍着掌,笑着看着她,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笑声是如此的爽朗。
他忽然沉下了脸,夜眸低垂,将自己的眉毛拧成一个麻花,此时的表情比笑比哭还丑。斜着嘴说“快将她绑起来,别让这小兔崽子跑了。”
然后眼神一变,声音变得柔和微笑的带着尊敬亲切的语气的问:“姑娘可为我所用。如果同意的话,我就要人把这捆绑在你身上的绳给松下来,让你卧底在军营中。”满脸对人才的渴望,眼睛里闪过了对人才的珍惜。
“作梦,我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的。”陆昭虞平静的说。只是他的眼睛,身上也不发抖。
匈奴将领顿时爽了,要脸欣赏的目光看向了陆昭虞,然后下了马,摸着自己的下巴,看向远处中原的方向,围着火堆转了一圈,想出了一个特别损的招数。
“要不我们大大方方的将她送进他舅舅的军营骠骑将军,并且叫镇国大将军和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他们一起来围观围观,还将这只军营校尉的头,装进盒子里,作为我们送给中原的大礼。”匈奴大将笑着说。
那些匈奴立马大笑,爽快的复合道:“好!将军威武!”
破晓时分,匈奴营地扬起三十六面狼头纛旗。陆昭虞被缚在三丈高的牦牛皮帐架上,脚下是用汉军旌旗铺就的血毯。百夫长亲手将浸透马奶酒的雪胆花毒烟囊系在她腰间,刀刃挑开她领口的麒麟纹刺绣:"这朵中原娇花,该让你们主帅看看匈奴人的待客之道。"
三百匹披挂青铜兽面的战马列成雁阵,马鬃浸染朱砂如泣血。陆昭虞被安置在镶金的囚笼中,笼身嵌满从军营掠夺的碎银与玉饰,在朝阳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匈奴首领的金辔马踏过满地残碑,马蹄铁上镌刻的狼爪印深深嵌入冻土。
"启程!"骨号声撕裂晨雾,二十名赤膊的匈奴壮汉抬着钉满汉军箭镞的檀木匣——里面装着校尉的首级,冠冕却故意歪戴,发间还别着半支陆昭虞遗落的银簪。队伍两侧,奴隶们高举浸透桐油的芦苇束,每走百步便点燃,浓烟蔽日,恍若一条燃烧的黑龙蜿蜒向雁门关。
陆昭虞望着囚笼外招展的"陆"字残旗,突然想起外祖母教她辨认狼烟的那个夏夜。匈奴首领的马鞭突然挑起她的下颌:"等你舅舅看到这礼物,不知会先救外甥女,还是先捡他部下的脑袋?"话音未落,队伍最前端的狼头旗突然转向,朝阳穿透旗面的骷髅图腾,在她眼底投下森冷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