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东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他右手持剑,左手横空挡住司如意,哪里还有余裕抓住他,又何来“放开”一说?但眼下顾不得多想,虽只交手一招,张长东已明显感觉出他不是此人对手,并非功夫不如,而是他自知下不去手杀人,可那人对他毫不留情,出手即是杀招,方才那一刀就是冲他后心而来,真被伤了的话,必死无疑。
学武以来,他还从未直面过这般重的杀气,武人本能让他一瞬间浑身发凉,几乎不敢直视那人野兽一样的眼神,却仍定定站在司如意面前一步不退,倘若他败了,司如意也会被这位银铠小将抓走,下场必定不会太好。
那人却无丝毫顾虑,提刀又朝他斩过来,张长东正要出手抵挡,却听司如意开口喝止:“都住手。”
青光一闪,张长东只觉寒意扑面,来不及躲避,只好以攻为守,剑尖电光石火般朝那人咽喉刺去,可司如意话音未落,刀刃堪堪停在张长东面门前,距离不过三寸,再未前进一分,张长东的剑也只好停下,只消稍稍一送便能要了那人性命。
对面刀锋一停,张长东也不忍心下手,俄顷反应过来,银铠小将竟然会听司如意的话?他回剑入鞘,问道:“如意,你们认识吗?”
银铠小将已收起刀,顿时杀气四散,他看也不看张长东一眼,越过他抢到司如意面前单膝跪地,低头说道:“殿下,末将救驾来迟,百死莫赎,殿下您……您……”
没几句话,他声音中竟隐隐带了哭腔,再说不下去,仿佛先前的凛冽杀意只是错觉,俨然一个走丢后重新找到爹娘的孩子,就像他小时候差点儿被瀑布冲走,爹娘重新把他捞上来后嚎啕大哭的惨状一模一样。诚然此人看上去已不是个小孩子,分明跟张长东差不多大,且低头行礼看不见眼泪,但张长东十分确定,他就是哭了。
更多官兵闻声赶来,一见司如意立刻跪下去,铠甲黑压压铺了一地,全是像银铠小将那样求殿下降罪的,到最后足足来了几百人,可偌大一片空地上再不闻一声响动,所有人都下跪不语,等待司如意说话。
张长东傻在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诸多问题涌上心头却不知先问哪个才好,半晌后只茫然看了司如意一眼,问他:“我也要给你下跪吗?”
司如意还未开口,银铠小将已抬头骂他:“你是什么人,凉王在此,还不下跪?”
“哦,好吧,”张长东咣当一声双膝跪地,叫道:“见过凉王……殿下。”
司如意弯腰先扶起银铠小将,又拉起张长东,淡淡对众人说道:“都起来吧。”
说完见银铠小将似要说话,挥手制止:“待会儿再说。”
张长东就这么一路傻呆呆地跟着司如意,眼看着一辆六辔马车停在面前,一位士兵上前蜷身跪地充当踏脚,司如意看都不看,踩着士兵后背上了马车,转身朝张长东伸出手:“上来。”
张长东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更不想踩那士兵,不禁后退一步道:“我就不……不上了吧。”
身后一人立刻粗声粗气骂他,正是那银铠小将:“殿下让你上车你就上,废什么话。”
“哦,好吧,”张长东再次妥协,却避开那位士兵,手撑马车跳上去,“我自己可以。”
司如意进车厢前又唤道:“如卿,你也上来。”
银铠小将司如卿低头行礼:“是。”
车驾队伍缓缓启动,车夫御车技艺十分了得,车子行进平稳,毫无晃动颠簸,张成东却总觉得马车像是行走在极其颠簸曲折的山道上,颠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有时沉入谷底,凉个透,偶尔又冒出一点头,恨不得顺着嗓子眼儿跳出来,总之就是不肯好生生揣在心窝子里,定要跟他作对。他一路上愣愣看着司如意和那银铠小将,半个字都不敢多说,银铠小将却横竖瞧他不顺眼,车厢中没了外人,银铠小将再也没有在外时那般恭敬,问道:“哥,他是谁啊?”
司如意却先对张长东说话了:“长东,他就是我弟弟,司如卿。”
司如卿道:“你怎么能连这个都告诉他?”
张长东跟司如卿点头招呼:“幸会,我是张长东,是如意……是殿下的……呃……”
司如意道:“是他救了我。”
不说还好,一提起此事,司如卿登即眼眶一红,扑到司如意面前想抱他,又碍于一身甲胄唯恐伤了他哥,只得退而拉住他衣袖哭道:“哥,你怎么样,你的伤还好吗?我这就去叫军医来。”
司如意道:“我没事,倒是你,伤得怎么样,毒药可解了?”
司如卿道:“我本就没怎么受伤,一两天也就痊愈了,毒药也不是要命的,不过当时让人使不出力而已,军医看过就好了。”
两人见对方都无性命之忧,暂且放下心,只聊些其他不甚重要之事,张长东却一直有个疑惑处,觉得再不问清楚总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趁着那两人各自沉默时抓紧问道:“如意……不是,凉王殿下。”
司如意道:“怎么?”
张长东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司如意道:“你说。”
张长东道:“你真名不叫司如意对不对?我虽然长在山野,对外面的事倒也知道一点儿,国姓为白,你应该姓白吧。”
“没错,对不住,我骗了你,”司如意道:“我本名白民。”
张长东点点头,又问:“可以让马车停一停吗?”
白民道:“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