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来压抑的委屈、愤怒、思念,全都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父亲的衬衫。
“对不起...对不起...”他像个孩子一样反复说着,尽管理智知道该道歉的不是自己。
沈立亦紧紧抱住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声如此真实:“不,是爸爸对不起你。你比爸爸勇敢多了,小黎。”
不知过了多久,沈黎的抽泣渐渐平息。
沈立亦捧起他的脸,用袖子擦去泪水:“那个男孩...对你很好。”
沈黎破涕为笑:“以清...他救了我。不止一次。”
“我知道。”沈立亦的眼中闪着泪光,“从他第一次在教室给你递笔记时,我就知道了。”
沈黎想起程以清曾经说过的话。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现在他相信了,连父亲都在天上为他们的相遇而欣慰。
“你会看妈妈吗??”沈黎突然问,“她会去看她过的好不好吗??“
沈立亦微笑着点头:“她改嫁了,那个超市经理对她不错。就是包饺子的手艺退步了,上次差点把厨房点着。”
沈黎笑出声来,随即意识到什么:“你...一直看着我们?”
“嗯。”沈立亦望向远方,“就像星星看着大地。不说话,但一直都在。”
阳光渐渐西斜,阳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黎感到一阵不安,仿佛这个梦境即将结束。
“爸爸...我要醒了吗?”
沈立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雕。
——一只展翅的小鸟,做工粗糙但充满童趣。
“记得这个吗?你七岁生日时我刻的。”
沈黎接过木雕,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父亲听力开始恶化前送他的最后一件礼物,后来在无数次搬家中遗失了。
“带着它。”沈立亦轻声说,“这样你就知道,爸爸永远为你骄傲。”
沈黎握紧木雕,泪水再次涌出:“我不想走...还有好多话要说...”
“足够了,儿子。”沈立亦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你要记住,你永远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爸爸会一直为你骄傲的。”
“爸爸!”沈黎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住了一缕阳光。
世界开始旋转,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勇敢地活下去,小黎。连同我的那份一起...”
“沈黎?沈黎!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沈黎睁开眼,看到程以清焦急的脸。
窗外仍是黑夜,雪还在下,但床头灯温暖的光驱散了梦境的余韵。
“你做噩梦了?”程以清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哭得好厉害。”
沈黎摇摇头,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紧握着什么。
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个小木鸟。
——和梦中一模一样。
“这是...?”程以清惊讶地拿起木雕,“从没见过这个。”
“我爸爸刻的。”沈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七岁生日礼物...我以为早就丢了。”
程以清困惑地皱眉:“但它刚刚就在你手里...”
沈黎没有解释,只是紧紧抱住程以清,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那里有熟悉的沐浴露香气,有心跳的声音,有活着的温度。
“怎么了?”程以清轻轻拍着他的背,“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爸爸了。”沈黎抬起头,泪中带笑,“他说...为我骄傲。”
程以清温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他当然为你骄傲。谁能不为这样的你骄傲呢?”
沈黎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微微的蓝。
他想起父亲说的“像星星看着大地”,突然明白了什么。
“以清...我们去楼顶看日出吧。”
“现在?”程以清看了看表,“才凌晨四点...”
“求你了。”沈黎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我想...在最高的地方看看天空。”
程以清虽然困惑,但还是点头答应。
他们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悄悄爬上公寓顶楼。
黎明的寒风刺骨,但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等待第一缕阳光。
“看,那颗最亮的星星。”沈黎指着西方天际,“是金星吗?”
程以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应该是。不过马上就会消失了,太阳一出来就...”
“没关系。”沈黎握紧口袋里的木雕,轻声说,“它只是暂时看不见,但一直都在。”
东方的天空渐渐染上金红,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沈黎靠在程以清肩头,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终于被阳光填满。
父亲说得对,有些爱从不曾离开,就像星星永远在天空,即使白天看不见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