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清心疼地吻了吻他的指尖:“你现在也很脆弱,只是学会了伪装。”
沈黎没有否认。
月光下,他耳后的疤痕清晰可见
——那是多次手术留下的痕迹,也是他抗争命运的证明。
第二天清晨,程以清比平时醒得早。
窗外积雪反射的阳光太过刺眼,而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揉着眼睛走进客厅,发现沈黎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前,专注地写着什么。
“在干嘛?”程以清从背后环住他。
沈黎下意识遮了一下纸页,又放弃了:“给妈妈.....写信。”
程以清瞥见开头几句:「昨天以清梦到了我小时候被欺负的事。他很难过,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面对过那些...」
“需要我回避吗?”程以清轻声问。
沈黎摇摇头,反而把信推向他:“你也该...了解全部。”
信中的故事比程以清梦见的更加残酷。
小学五年级,沈黎的助听器被同学藏起来,导致他错过重要考试,六年级的郊游,他被故意留在森林公园,直到天黑才被找到,最严重的一次,几个男生在他午睡时往助听器里灌水,价值上万的设备当场短路...
「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些不重要,」沈黎写道,「但昨晚看着以清为我哭,才明白逃避记忆也是一种伤害。妈妈,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
程以清读着读着,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被捏出皱褶。
他想起高中时的沈黎——那个总是躲在图书馆角落,被人撞到就慌忙道歉的男孩。
原来那些条件反射般的恐惧,都有其根源。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放下信纸,声音嘶哑。
沈黎平静地看着他:“不想你...为我痛苦。那些都过去了。”
“但它们塑造了你。”程以清单膝跪在他面前,“我想了解每一个时期的你,包括最痛苦的那部分。”
沈黎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像是冰封的湖面出现了裂痕。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轻轻点头。
程以清抱住他,感受着怀中身躯轻微的颤抖。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无声地覆盖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但在此刻的静谧中,某种更深层的愈合正在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沈黎开始断断续续地分享那些被尘封的记忆。
有时是在早餐时,有时是在深夜的床上,像一点点拆开经年累月的绷带,露出下面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初中时...我几乎不说话。”某个雪夜,沈黎靠在程以清怀里说,“怕人笑话...我的发音。”
程以清吻了吻他的头顶:“现在你的声音很好听。”
“因为...手术后重新学了。”沈黎轻笑,“像婴儿一样...像从'出生'一样开始。”
程以清脑补着二十多岁的沈黎对着语言治疗师练习基础音节的画面,胸口一阵发紧:“一定很辛苦。”
“值得。”沈黎简短地说,手指缠绕着程以清的,“不然...怎么配得上MIT的高材生?”
这句玩笑话里藏着多少自卑与努力,只有程以清能听懂。
他翻身将沈黎压在身下,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沈黎,你记住——我爱上你的时候,你还带着那副吱吱响的老式助听器,说话像含着核桃。我爱的从来就不是你的完美,而是你灵魂的样子。”
沈黎的眼眶红了,但他笑着眨掉那滴泪水:“我知道...只是偶尔...还是会变成那个害怕的小男孩。”
程以清低头吻住他,将所有未尽的言语化作温柔的触碰。
在这个遥远的国度,在飘雪的冬夜里,他们用体温诉说那些语言无法承载的理解与接纳。
情人节那天,程以清带回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
沈黎拆开后,发现是一副儿童尺寸的助听器模型,做工精致,耳钩上刻着两个小字:「勇敢」。
“这是...?”
“给那个小男孩的礼物。”程以清轻声解释,“我找人定做的,想象如果是现在的我遇见小时候的你,会送你什么样的助听器。”
沈黎捧着那个小模型,久久说不出话来。
程以清继续道:“后面还有开关,按一下。”
沈黎照做,助听器里传出程以清录制的声音:「嗨,小沈黎。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想告诉你——未来的你会成为很厉害的人,会遇见很爱你的人。所以别害怕,好吗?」
声音到这里结束,接着是一段轻柔的钢琴曲——正是沈黎高中时曾弹给程以清听的《致爱丽丝》。
沈黎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那个小小的礼物上。
程以清将他拥入怀中,感受着怀中人无声的抽泣。
“他收到了...”沈黎哽咽地说,“那个小男孩...他听到了。”
程以清紧紧抱住他,仿佛要跨越时空去安慰那个孤独的孩子。
窗外,波士顿的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依次点亮。
其中有一盏属于他们,温暖而坚定,照亮了所有过去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