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程以清和沈黎在图书馆埋头修改孵化器申请材料。
窗外的雪已经融化,早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为纸张镀上一层金边。
“这部分用户体验分析还需要加强。”程以清指着申请书的某一页,“最好有具体案例。”
沈黎咬着笔帽思考了一会儿,在笔记本上写道:「案例:用户S,22岁,遗传性听觉神经退化。现有助听设备在嘈杂环境中效果差,导致社交回避行为增加。使用我们的原型后,言语识别率提高35%,参与小组讨论次数增加200%」
程以清读完,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你自己的数据?”
沈黎点点头,耳尖微微发红:“最了解的用户样本...不是吗?”
“但你写得太客观了,像在描述一个陌生人。”程以清轻轻握住他的手,“这部分让我来写吧。”
沈黎想反对,但程以清已经打开了新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我们的第一位测试用户是一位心理学系学生,也是我的挚爱。当他第一次戴上我们的原型设备,在食堂嘈杂环境中清晰听见朋友的笑声时,他哭了。那一刻,我知道这项研究的意义远超过任何学术成就...”
沈黎看着屏幕,眼眶渐渐湿润。他伸手按住程以清的手腕:“太...私人了。”
“这才打动人心。”程以清转过脸,鼻尖几乎碰到沈黎的,“我们要让评审看到真实的人,而不只是冷冰冰的数据。”
沈黎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我怕...被当成卖惨。”
程以清捧起他的脸:“不,这是在展示希望。你的故事会给无数有类似经历的人带来希望。”
最终他们达成妥协,保留情感元素但弱化了个人细节。
提交申请后,两人去校外的小餐馆庆祝。
沈黎点了一杯热可可,奶油堆得像座小山。程以清趁他不注意,偷抹了一点奶油在他鼻尖上。
“幼稚。”沈黎笑着擦掉,却在桌下悄悄勾住了程以清的手指。
这种在公开场合的小亲密,对沈黎来说是巨大的进步。
半年前,他还会因为旁人的目光而紧张得呕吐,现在,他至少能在安静的餐厅里握住恋人的手而不 panic。
回校路上,沈黎突然说:“下周...我要去做半年一次的听力评估。”
程以清立刻明白了他的紧张:“我陪你去。”
沈黎摇摇头:“这次...我想自己去。”
“为什么?”
“需要证明...我能独立面对。”沈黎的声音很轻但坚定,“不能总是依赖你。”
程以清想反驳,但看到沈黎倔强的表情,只好妥协:“好吧。但结束后立刻告诉我结果,好吗?”
沈黎点点头,两人在宿舍楼下交换了一个短暂的晚安吻。
程以清望着沈黎走进楼道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他理解沈黎需要独立的愿望,但又忍不住担心他独自承受坏消息。
听力评估那天,程以清在实验室心不在焉,三次加错试剂,被李岩赶出了实验室。
“去找你男朋友吧,”李岩无奈地说,“你这样子做实验太危险了。”
程以清道了歉,却没有去找沈黎,而是去了心理学系的资料室。
他知道沈黎喜欢那里的角落位置,安静且采光好。
果然,沈黎的书包放在一张桌子上,旁边是心理学导论的课本。
程以清坐下来等待,随手翻开沈黎的笔记本。
前几页是工整的课堂笔记,后面却是一些零散的个人记录:
“3月2日,小组讨论时又听不清女生的高音,假装点头微笑...”
“3月5日,图书馆警报响时完全没听见,差点被困...”
每一行字都像刀子扎进程以清心里。
他早知道沈黎的听力在恶化,但亲眼看到这些日常挣扎的记录还是让他呼吸困难。
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大字:“不要成为程以清的负担,”下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叉号,像是自我否定的痕迹。
程以清合上笔记本,双手微微发抖。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沈黎的信息:
「检查完了。结果...不太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晚上找你。」
程以清立刻回复:「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应,他直接拨打电话,却被转入语音信箱。
程以清抓起书包冲出资料室,开始在学校里一个个寻找沈黎可能去的地方。
图书馆顶楼、心理系小花园、湖边长椅...都没有沈黎的身影。
天色渐暗,程以清的焦虑越来越重。最后,他灵光一现,跑向音乐学院的旧琴房
——沈黎曾说过喜欢那里的安静。
推开最里面那间琴房的门,程以清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黎坐在钢琴前,耳蜗放在一旁,手指虚按在琴键上却没有发出声音。
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也照亮了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程以清轻轻关上门,走到钢琴边坐下。
沈黎这才注意到他,慌忙擦脸想戴上耳蜗,却被程以清按住手。
在完全寂静的环境中,程以清用夸张的口型说:「我、爱、你。」
沈黎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程以清把他拉进怀里,感受着怀中身体的颤抖。
过了很久,沈黎推开他,拿起手机打字:「医生说高频音完全没反应了,低频也在退化。建议开始学习手语,为完全失聪做准备。」
程以清读完,深吸一口气,也在手机上回复:「那我们加快研究进度。新算法正好针对低频优化,明天就开始测试好吗?」
沈黎摇摇头,继续打字:「不只是听力问题。医生说长期听力障碍导致大脑语言区也开始退化,我可能会渐渐忘记怎么说话。」
这行字像一记重拳击中程以清的胃部。
他盯着屏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沈黎拿回手机,又打了一段话:「我们分手吧。你不需要一个又聋又哑的男朋友。」
程以清猛地抬头,抓住沈黎的肩膀用力摇晃,用口型说:「不!可!能!」
他夺过手机,飞快打字:「你答应过不再逃跑!还记得山上的雨亭吗?记得我背你下山吗?我们说好一起面对的!」
沈黎看着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
程以清继续写道:「如果你要学手语,我陪你学。如果你会忘记说话,我们就创造自己的沟通方式。但别想再推开我,永远别想。」
发完这条,程以清把手机一扔,捧住沈黎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带着绝望的气息,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沈黎起初僵硬地抵抗,最终软化在程以清的怀抱里,回抱住对方,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分开时,程以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素圈银戒,套在沈黎右手无名指上:「不是求婚,是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沈黎摸着戒指,哭得浑身发抖。
程以清再次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没,琴房陷入黑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