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清晨,雾色浅淡。
木屋外松光未洒,露叶尚寒,一层极薄的灵气贴着屋檐漂浮未散。
屋中仍静。
但灵息已醒。
璃笙动了。
她蜷在奥润怀中,昨日尚需术膜包裹的身体,今日已能自控翻转。灵膜已脱,仅余术线淡印,贴在她肩颈下方。尾鳍收束紧实,指骨细长,额心的灵纹浮得比昨日更清。
她轻轻张口,吐出一声短促的音节:
“阿——”
声音极轻,唇形尚未稳准,却清晰溢出灵息。
奥润从半梦中睁眼,低头看她。孩子正仰望着他,眼神未聚,却确实看着他。
“你醒了?”
他声音略哑,手还半撑着身,反射性将她扶住。
璃笙没有回应,只咕哝着再次发出轻音,随后缓缓将小手覆在奥润的腹侧。
她的动作缓慢,却明确。
手掌没有乱动,而是反复贴靠在他的下腹部位,掌心轻压、静停。
奥润怔了怔。
他并未感到不适,昨夜那阵温热仿佛已消退,但璃笙却一再将注意力集中于那一处,像是在确认、或在……倾听。
“你怎么老往这儿靠?”
他低声说,语气里未有责备,只是困惑。
璃笙仍不语。
她没有撒娇,也未求抱,只是一次又一次将身体贴近他的腹侧。
她太轻了。
那份贴靠更像某种“本能依附”,不是情绪反应,而是身体自发完成的一种对称。
奥润将她抱入怀中,她却不安分地扭动,最后顺势伏回他腹前,头微偏,额靠着他衣袍下的脐下位置。
这一次,她没再动。
像安静了下来,又像终于找回了某个“该去的地方”。
黎温这时走近。
他原本只是打算取一盏清水,但看到这一幕时,脚步顿了顿。
璃笙并没有因为他靠近而移开。
她抱着奥润,不言不动,但眼角的光纹却悄然浮起,如术盘启动前的微光指引。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往这边贴。”
奥润抬头看黎温,“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黎温没有回答,只将目光收回,静静看着璃笙的额角灵纹。
他眼中浮现出某种思索。
“她没有病态反应。”
“但她……可能在试图表达什么。”
璃笙忽然动唇,模糊地吐出几个咿呀音。
这一句比之前更像语言:
“……有……在……”
“她说什么?”奥润问。
黎温低声重复:“她说——‘有人在’。”
屋中一静。
璃笙忽然再次贴紧奥润,手指轻轻蜷动,像护着什么。
奥润垂下眼。
他不再问。
——
木屋的门是敞着的。
树影从窗外斜落进来,一层一层地在地板上堆叠出水纹般的光痕。
风未起,屋中寂静。
奥润将璃笙安稳放下后,靠坐在一侧的低床上,手肘支着膝,指尖抵着眉心,维持了许久不动。
他不是倦。
只是这几日身体状态始终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模糊”。
明明没有明显的疼,也无术阵显示压伤,可脐下那一圈地方时常温热,像是术息流转未尽,又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悄悄沉起。
他尝试以自身灵息探查。
识息从心口向下行至腹脉,所见皆平。可在那条旧术被改造后所形成的“孕压区”边缘,他明显察觉到一处轻而不散的“涌”。
不像过去那种术后残压的锐痛,也不是暴灌后的胀溢。
它很缓。
却有节律。
就像体内某处自成气旋,不待术力,不需他人,在自己运行。
他皱了皱眉,手覆在腹前。
那一圈地方比周围都要暖,像被什么在下方轻轻推举着。
他低声说:“……怎么还没退干净?”
语气里有不解,但没有焦急。
他以为这只是产后未清的余痕——只是这“余痕”,也太久了些。
忽然,一点柔软从侧面贴了上来。
是璃笙。
她本应在睡,可这会儿却从褥上翻身,安静地贴到了奥润身侧。
她的动作无声,尾鳍轻晃几下后,顺势趴在了奥润腿边。眼半阖,像没完全醒,又像是在梦中循着什么气息走来。
她没有撒娇,也没有呼唤。
只是用她那只小小的手掌——缓缓贴在奥润腹部最温热的位置。
这一动作比早晨时更明确。
她手掌贴得极稳,指节平整地覆盖住他脐下那一处脉息轻浮之处。
她没有施术。
但她的术纹从指尖悄然浮出,像灵根自主散发出的共振频。
奥润一怔,下意识将手压上她手背。
璃笙并不移开,只是抬头看着他,眼神仍迷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像是在听——不是用耳,是在用她的身体感知他身体的某种震动。
“……璃笙?”
奥润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一点没来由的收敛。
璃笙没答话。
她只是轻轻凑近,将额也伏上奥润的腹侧,额心灵印贴在他腹上术脉的正中点。
那是奥润曾被灌注灵息、形成壳体之核的地方。
也是——他上一次孕育的原点。
璃笙忽然张口。
这一回,她不是学音,也不是咿呀。
而是用极浅极低的声音,像在梦中呢喃般,吐出了五个字:
“……不是退掉,在来。”
奥润一震。
他下意识看向她,璃笙却闭着眼,像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出自清醒,而是从某种更原初的感知中流出来的。
他没有再问。
只是缓缓地,像出于一种本能,将她抱了起来,手指落在她后背的灵纹边缘——她在颤。
不是害怕,而是灵壳初动时的那种轻晃。
奥润的手又覆回自己腹部。
那处地方,依旧在涨。
但不疼。
屋外,一道极轻的术息正缓缓滑入庙外结界。
黎温站在门前,手中术盘浮现微光,浮息流过奥润身上几条主脉,最后定在腹脉下缘。
他看着术盘上显现出的灵脉图。
——孕压脉段温度升高,流速稳定,灵识未乱。
这不是残压。
是——再次孕动的前兆。
他没有进屋。
只是收回术盘,在门边立了片刻。
璃笙在奥润怀中静静伏着,尾鳍不动,呼吸极浅,却将脸轻轻贴向奥润掌心所覆的那块腹域。
像在告诉他:
你已不是一个人了。
奥润低头看她,低声说:
“你知道她在我身体里,对吧。”
璃笙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