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对白漱来说,与无数个普通的日子没什么两样。去年这个时候,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了一天的乐高摄影机,还顺手在亚马逊下单买了灯带和电路板,把它们一件件组装到零件上。
今年,这台摄影机被方暮发现了。她上午闲来无事摆弄了一会儿,此后便一直没关电源,温暖的灯光就在书桌上静静地亮着。
中午两人吃的火锅,白漱先将葱姜蒜与底料一同炒香,再加水煮沸,这样会比直接加水更入味。
方暮正在涮牛肉,白漱望向她,却不由自主地被她身后那台发着柔光的摄影机吸引。
她低头咬了一口方暮刚给她夹的牛肉,嘴里是滚烫鲜香。
这就是圣诞吗?她好像,感受到了一点节日的味道。
下午她们接着昨天的关卡继续玩,方暮的操作也愈发熟练了起来,有时还能指点一下白漱怎么走位。
很快到了第七关,这一关必须撕毁小象玩偶才能过关。小象软糯的声音传出了屏幕:“朋友就是要相互分担。”
“你需要一个拥抱。”
方暮握着手柄的手微微颤抖,白漱察觉到了方暮的不适,说道:“不想过这关可以不过,没关系。”
方暮笑了笑:“游戏而已,过吧。”
小象的哀嚎和布料的撕裂声格外凄厉,如同千万支利箭齐刷刷地刺进了方暮的心脏,她只感觉每按下一次Y键的自己就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终于,随着小象“砰”地一声被踹到了地上,屏幕里的夫妇在欢呼雀跃,而罗斯却哭泣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游戏中的掌控感突然变得格外刺眼,因为每一个结果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方暮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一言不发,手柄在指缝中一点一点地滑落,眼泪也跟开了闸一样朝外泄。
白漱有些吓到了,她赶紧关了游戏,抽了几张纸塞到了方暮的手里。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方暮,也许这个时候让方暮独自消化一会儿情绪会更好。
支离破碎的小象让方暮想起了她那张被撕碎的分科申请表,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就连整部游戏出场的动物都想让罗斯快乐,而他们只想看到罗斯的眼泪。
她存在的意义是否只是为了满足父母的期冀,仅此而已?
方暮努力深呼吸,哭声被她很好地压在了喉咙里,但不受控滑落的眼泪还是让她很窘迫。
她不敢看向白漱,只盯着地板上的阴影。
百感交集之时,白漱倒了一杯气泡酒放在她跟前。方暮接过杯子,只听见白漱说:“别让那些负面的阴影一直缠着你,你要是觉得不自由,为什么不试着从现在开始去追寻那些热爱的东西呢?”
方暮怔了一下,正如白漱所言,她把一切不自由归咎于原生家庭,却从未努力去尝试翻出围墙。
她马上三十岁了,不过也就是人生的下一个十八岁而已,她应该更有底气,也更有经济能力去踏上自由那条路才是。
“好啊,我好像有点喜欢德语音乐剧了,等我回去就开始学德语。”
白漱没想到方暮会这么来一句,眼前的女生鼻头还微红着,眼睛带着笑意,她做了一个决定。
要愈合一道伤痕或许很难,那要安抚一道伤口的方法的什么呢?白漱选择揭开自己的那一道。
明天方暮就要回国了,大概未来二人也不会再怎么有交集了吧,但还是谢谢这几天有她的陪伴。
白漱语气平淡地像在讲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比如方暮会在听到她喜欢女生这个事后脸色大变,又或者带着一些震惊的质疑:“那你不会喜欢我吧?”
方暮听得却是满眼心疼,她想问:“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可她怕听到一些不想听的答案,白漱当然会否定,说不定言语间还会夹杂着恨意,无爱怎么生恨呢?在这个世界上恨总是比爱长久,但总归还是在意的。
或者是为了进一步确认白漱没有因为一次真心被辜负就丧失掉爱人的能力。
她最后问道:“那她现在对你还有影响吗?”
白漱依然很平静:“都过去了,可能只是小的时候太寂寞了,误把别人的一丁点亲近都当作救命稻草死抓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