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那时一样,踩在木梯上,慢慢轻爬上阁楼。试探着推开,那扇木板门:“吱呀。”
也许是阁楼,藏在倾斜的屋顶侧,又有严丝缝合的木板门。
太隐蔽了。
这么多年来,其他人没发现过它。
黎颂坐在里面。
她看向空荡荡的二楼,眼前仿佛会浮现,那时宋逢年在灯下,同她闲聊时的画面。
“吱呀。”
她在小小的阁楼里,尝试推动着,里边的木板夹层。抬手很轻地摸索,尝试着寻找。
最后。
找到了那张,她曾没来得及带走的合照。
上面已经破损,模糊了。
看不清人的模样,泛着浅黄的渍迹。被风吹雨淋了,几十个年头,如今唯一能找到的他的遗物。
黎颂轻蜷在阁楼里,握住了合照。
“前几回,都是那些旧物件……被动地,拉我回来寻你。”
这回是她主动。
想再回到那个时代,去寻找她所爱之人。
……
等再睁开眼,合照上面泛黄的渍迹,看不清的人像,已变回了她和宋逢年两个人。
照片变得年轻。
她和他都含笑望着彼此,没看镜头,模样变回清晰。
黎颂坐在阁楼上,抬手轻触着照片,随后重新放回了夹层里边。
灰色小屋又变回了,她所熟悉的模样。街外的阳光炽烈,只是屋内一片狼藉,被翻得凌乱。
她缓缓挪到阳台。
轻声询问:“有人吗?”
路过的人很少。
她连声喊了几遍,直到有个人走过。讶异地认出了她,去喊了安双过来。
“黎姐姐,你没事太好了……竟然回来了。”
对方眼睛泛红:“我听说,你们离开的当天,宋先生被抓了,你也下落不明。”
“那群日本人,张贴了你的画像。”
“还时不时地,会回到这边,来巡逻搜捕……”
安双顿了顿,语气焦急着道。
“你快走,黎姐姐。”
“这个时间点,他们很快要回来了。你快下来,去别的地方……”
黎颂轻摇下了头。
她把没带走的手稿,战火中的胶卷照片,都从夹层中取出来。站在阳台边,轻抛给她:“接着。”
她托付给了对方:“小双,帮我寄给沪城的杜言先生,上面写过地址。”
“留在这里,也不太安全。”
“若你愿意的话……收拾一下,带上苏姨她们离开这里吧。”
她从夹层中,取出了剩下不多的钱,交给对方。
“……黎姐姐,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没事。”她顿了片刻,把宋逢年的那本手札,也一并转交给了对方。
“这本手札,也请帮我保存好。”
“也许需要保存个……几十年。”
安双听不懂。
在讶异的神色中,但也郑重地点了头:“好,我会的。”
“……我也会像你们,教过我的那样。或像江姐姐那样,成为出色的医者。或像你,去当一名记者。”
“好啊。”她笑起来。
黎颂侧眸,细致地打量着,灰色小屋里的场景,看到小屋窗边。在不知何时,摆了几盆突兀的花。
而她和宋逢年,都是不养花的。
“对了,那是谁放在那里的?”
安双停顿了几秒。
很小声地道:“……是那群日本人。”
“我看到,他们故意放在这里。这几日来,也时不时地,会回来巡视。”
黎颂直觉,其中藏着不对。
她将那几盆花,收进来,将窗关回去。又询问道:“苏姨她们呢,这几天,有说过什么吗?”
“好像提过一句。”
“她路过这里,似乎看到了那盆花……到医馆严肃地询问我,知不知道,你们的状况如何。”
黎颂点点头:“你快回去吧。”
“喊苏姨她们,不要再管这件事。以后再收到什么信号,也不要轻易相信。”
安双咬着唇,点了头,她眼中带泪:“黎姐姐。”
“你一定……要多保重。”
对方走后,黎颂留在灰色小屋中,没有轻易出来。
她望着那盆,突兀出现的花。
思忖着想起,宋逢年联络的那些人,不止是苏姨,还有老钟,书店老板娘,甚至更多人。
或在这条街上,或在其它街上。
该如何告知呢?
她看着天边的夕阳,翻滚着。
然后颜色自浓稠,一层层变灰暗下去,夜色即将浮起来。
最终她有了个念头,慢慢摸索间,找寻到屋内的灯,抬手拉亮了灯线。
只不过这一回,她没再用那块黑布,蒙住阁楼的天窗玻璃。抬手取了下来,让灯光显眼地亮起——
在漆黑的街上,这灯格外明显,能让许多人看到。
什么又是代表,已然安全撤退的信号呢?
黎颂握着灯线。
回想起,很久之前。她第一次到医馆时,青年抬手,教她按车灯的画面。
车灯断续,亮的时间长短交错。
她学过一回。在他有次受伤后,也模仿着这样,按过车灯。
他曾捂着伤口,弯着唇,夸她学得很好。
“啪嗒,哒,啪嗒……”
黎颂轻闭着眼,平静地拉着灯线,重复了几遍。
无法确定,那些人是否会看到。
她便一直守在阁楼,捻着灯线,没有轻易离开。
直到大门被人,气急败坏地踹开。她平静着罢手,才回眸去看,轻扯了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