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湖泊的尽头,居然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沙丘连着沙山,在远处被亮线分为两半,一半是天,一半是沙,中间橙黄色光亮,就快落下。
他们长记性了,若是错过这次水源,下次再见着水可不知要等到何时。
故而一个个卸下水囊,将里面的水倒尽,蹲在湖泊边,灌装满壶新鲜甜水。
太阳完全落了,众人视线全靠白松水掌上一支赤色灵火撑着,照亮一丈方圆。
吴千颂没事老爷一般,说着风凉话:“可以支个恒温结界。”
施无畏摇头,“太耗费灵力,此地阴森森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窜出来一个妖怪跟我们搏斗。”
叶道卿卸下枪,插在小沙丘上,瞥他一眼,冷笑道:“你还怕妖怪?”
“我倒是不怕,我怕妖怪伤到我的楮知白。”
施无畏说的眼不红心不跳,神色坦然得仿佛他们两个已经结为道侣。
楮知白连声附和,点头道:“对啊,要是伤到我怎么办?施无畏可是要心疼的掉小珍珠的。”
叶道卿不自觉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眯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了?”
花岁声凑过来,旁敲侧击道:“师姐,你长这么大就没喜欢过谁?”
“喜欢?如果要说喜欢……”
叶道卿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
闻言,在场众人纷纷停下手上功夫,竖起耳朵,叶四喜欢的,说不来不得惊天动地,地动山摇啊!
没等叶四开口,少年便在楮知白身旁附耳小声道:“枪。”
楮知白刚想问什么枪。叶道卿便眼泛亮光,以一种心驰神往的表情态度虔诚道:“第五雅答应等我帮她办完事后就把那枪送给我。你们是没看见,那杆枪通体金光……”
此处省略一万字三千字。
叶四口干了喝水,水喝完了望霞月就倒自己的给她,从湖边一直说到他们走离湖泊十数里,一路滔滔不绝,两眼亮胜烛光。
当然,除了文静聪明善解人意的望小师妹,一字不落把她说的全部认真听完并作出了点评,其他人都听得直打哈欠。
吴千颂早就睡着了,求着闹着让白松水答应将他放入百宝锦囊。
为了身体健康,也为了保证能精神饱满的接着赶路。
望霞月依照阅山川找到一处枯树林。
到地后,众人大失所望。
那枯树才有半人高,两尺宽窄不粗不细,远看就像一个个矮人,在沙漠中久久矗立,透着森森凉意。
不过,还能怎样呢?天色已晚,应当早点歇下,养足精神,明日才好赶路。
楮知白将少年枕在自己腿上,从百宝锦囊中找出自己的一件厚外袍盖在他身上。
八人围着火堆,那些枯树都被他们拾来堆在一起烧了,火焰直蹿上一丈高,金色碎纸般在黑夜中绽放一瞬璀璨,而后陡然消逝,被前仆后继飞腾而上的新的金色碎纸取代。
篝火烧的人暖暖的,背后冷风吹着,冷得僵硬。
大漠的夜极静,广阔而荒芜,沙外是沙,天外是天,连星星都比别处的明亮。
按理说,身处这种环境,还在守夜,他应当不会很高兴,至少不会感到幸福。
可此刻,看着暖暖黄光下少年的柔和面庞,看着噼里啪啦尽情燃烧的枯木,看着七倒八歪睡像可笑的……姑且算是同门?他竟油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之感,甚至……
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他想唱歌,哼两句就满足。他终究没有唱,也没哼,出神地望着火堆,直到眼睛发酸,才发觉自己已经笑了好一会了。
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
他们都睡了,没有人知道上面这话,他是在心里说了,还是开口说出,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半年的相处,从一开始的冷漠相待格格不入,到现在的互相调侃吵架拌嘴。
他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他们。
而他们也承认了他的存在,没把他当做灵蝶,而是认成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他们为何要去南诏?又为何能凑的这么齐以至于一个不落?
这些他心中没有答案,或许他们也没有,只是不约而同地跟着来了。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替第五雅传口信?难道是要帮皇帝找神医?亦抑或是要去寻找阴兵的主人?
后面那个已经不用考虑了,经施无畏这么一搞,那人没死也要掉层皮。
神医呢?
其实,他一直觉得神医是道士编织的一个善意的谎言,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医,更没有人可以脱离于皇权的掌控,就连他们的师尊衢九尘也没能做到。
第五雅那事呢?叶四当真那么热心肠?
未必。确切的说,是肯定!
其中多多少少夹杂着私心,至于是何私心,叶四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想猜。
他们这一行人成分冗杂,能维持多久他不知道,全凭良心情义,如果到最后……
想到这儿,楮知白不由得叹了口气,散就散罢,大不了他们两个从此脱离尘事,浪迹天涯。
他望一眼白松水掌中团着的赤色灵火,焰火稀微,就快燃尽,一个时辰要到了。
白松水揉揉眼睛,收了收腿,沙子被他脚后跟推出一处沙坡,他撑着地面爬起,把盖过的羊毛毯子递给楮知白。轻声道:“到我了,睡吧。”
楮知白神情严肃,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白松水身后色深如渊的黑夜。提醒道:“小心后面。”
闻言,白松水顿时清醒,转过身去,楮知白拔出青风,与白二并肩而立。
两人屏息细听,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重而缓慢,密集又紧凑,像放缓了行进速度的海浪,在黑夜中铺盖而来,掀起两丈水墙,直叫他们呛水溺死在沙漠里。
白松水手掌一旋,抛出数个灵力火团,赤色灵力球朝黑夜直射而去,在一群庞然大物前戛然而止。
楮知白回头大喊:“别睡了!都起来!”
远处,听见响声,成群的骆驼越过沙丘,朝他们奔来,溅起沙尘让他们无法辨清骆驼数量。
那是一群饿极了的骆驼,腹部扁塌,驼峰歪斜,带毛黑唇被奔跑带起的风掀起,露出两颗白板牙,嘴边流下白沫,像某种植物的茎液,漫的鼻孔、眼睛、整张脸……以至于弄到同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