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好饿!好饿!”王逸少低声咆哮,“本少快要饿死了!”
茫茫峦峰,每一座山,从头至尾,见不着一点绿色。地上沙粒混着石子,连草都是干瘪的。
叶四走在队伍前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再撑会儿,这里这么荒凉,哪来的粮食给你吃?”
“我有吃的你要吗?”
吴千颂跑到路边,卸下背囊,掏出一把活蹦乱跳五日前还和他在竹林里聊过天的毒蜘蛛,挨个发到他们手上。
毒蜘蛛数量管够,但吴千颂向来不是个一视同仁的主儿,喜欢的便多给,不喜欢的要在心里盘算老半天,而后再一只只抛给人家。
吴千颂捻起一只蜘蛛在嘴里咬一口,爆出的黑色浓稠毒汁把牙齿给染黑了,而后将那半只被牙齿碾得细碎的毒蛛递到王逸少眼前。
王逸少咽了咽口水,还是无法突破心理防线,推却道:“师兄不饿。”
一只毛茸茸的黄色胖蜜蜂停在他袖口,只停了一小会儿,留下一串不连续的芝麻大小的黄色小点。
王逸少大喜,是蜜蜂!不对!是蜂蜜!他抬起袖子伸舌头一下就舔干净了,咂嘴咂舌,心中叹道:蜂蜜数量太少,还不够他尝出味道的,还有一点,蜂蜜不够甜,这穷乡僻壤的,连蜂蜜都没燕京的甜!
吴千颂一反常态,脸上惊愕无法形容,张大嘴巴道:“四师兄,你为何要吃蜜蜂粪便?”
其实吴千颂平时说话声音不大,今日不知是出于对王逸少平日里欺负他的报复,还是此地的确太过荒凉,声音在几个山头撞来撞回,直接扩大了好几倍,一开口,走在他们前面的后面的通通看过来,脸上皆是无比震惊——还没饿到这个地步吧?
王逸少没空尴尬,吴老幺说他吃的是蜜蜂屎,他才不信!他敢肯定,他方才吃的绝对是蜂蜜,千真万确,错不了!
“什么蜜蜂屎!你师哥我吃的是蜂蜜!”
叶四蹙眉道:“哪儿来的蜂蜜?”
“手上啊!一只蜜蜂刚在我手上停了一会儿,拉了…”王逸少反应过来,朝前面挥了个空拳,骂道:“还真他妈是屎!我说怎么没尝出甜味儿!”
叶四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饿了!”
众人想笑,可实在饿的没力,笑不出来了。吴千颂那些毒蜘蛛,除了他自己,没人敢吃。
他们原以为只要身上有银子,不管到哪里都绝对饿不着,一时没有想到,大周朝居然还会有这么荒的地方。他们甚至怀疑,这里是否会有人烟,如果没有,他们就算完了,在大周朝一饿成名。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衢九尘的弟子,八大世家中四世家的嫡系传人,齐齐饿死在荒郊野岭。就是说书的也不敢这么写。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这里虽是山连着山土连着土,但现在,他们面前,一块土地,方正规整,明显是有人打理的。更令人兴奋的是,地里还种了东西,最让人雀跃的是,白松水说,那是红薯。
红薯?
红薯!
少年们一个个两眼放光,化身刨土野犬,两爪在地上不停的迅速翻挖,当沾着土的紫褐色薯皮浮现眼前之时,他们已然顾不上什么颜面礼仪,犹如在极夜之地发现火种的野人,心中迸发出最原始的欲望,饥饿与温饱,此刻不需要选择,但他们之中还是有人犹豫的,比如白松水,比如望霞月,比如楮知白……也仅仅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太饿了,早已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做到不用武器光凭手指就将老农种的二十株红薯全部挖了出来。
众人围聚一圈,灵火熊熊炙烤,饱满的红薯慢慢焉了下去,紫红果皮烤的焦黑。
王逸少等急了,抓起一个红薯用灵力剥去热气便开始扒皮。和他们猜的一样,没熟,中间还是生的。
出于礼貌,王逸少先是挨个问了一圈,没人吃,他就只能吃吃苦独享了。
世人单知烤熟的红薯很香,不知道没烤熟的红薯也是极香的,众人被他馋得直咽口水。
最后,大家吃的都是没烤熟的红薯。
盗窃需要付出代价,无非皮肉之苦及牢狱之灾两种。
在村民们抄起田具朝他们奔囔而来时,心虚使然,他们落荒而逃,那急切狼狈的样子,恐怕连他们自己见了都要笑。但现在他们是笑不出来了,没有肢体示意,没有眼神交流,很默契的齐朝一个地方跑。
那是一片苹果树林,是他们在这偏地方连走了三日,所见到的最像春天的地方。
彤彤红果挂在白棕色细树枝上,沉甸甸的,不用咬,一眼便能看出汁水铁定足!让人不禁开始惊叹自然之奇特,生命之伟壮,细枝是如何扶起那沉甸甸的生命的?红果又是因何心甘情愿待在那其貌不扬的果树上,不争不抢等待果农采摘?
少年们不知道,燕京那些贵族富商也不知道,所以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如田鼠般将百姓的日日五更起化为一堆烂泥烂皮,所以他们跑了,还算有点良知。
年迈的村民还在追,少年们却逃不动了。其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我们跑什么?!”
是啊,他们跑什么?吃便吃了,他们又不是不给钱。准备给的,只是先斩后奏让他们谁都不好意思给,只能跑,只有跑,待经过了一跑一追的过程,再停下来,相互和谈。
他们停在苹果树前,村民亦停在苹果树前,双方中间隔着一棵苹果树,一棵最高最茂结果最多的树。两边喘着粗气,但还是村民那边更胜一筹,果子都朝少年们那边倾斜,大概是路过时闻见了他们衣兜里的铜臭之气。
少年们脸红了,不是跑的,越静脸越红,脸越红就越静,最终,一位老者开了口。
此时还是初春,老者身着黑色薄衣,两边膝盖处都打了补丁,脸干得像老腌菜,眼珠浑浊,嘴唇颤抖,好言道:“诸位公子小姐,你们看着也不像是没钱的。”
老人拉过身后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两人皆是颤颤巍巍,小声道:“这年头,种点东西也不容易,多少给点钱罢。”神态语气,仿佛他们才是那个偷吃东西的。
少年们一身锦衣,金冠玉佩,个高体正,肤色白皙,怎么看是也富贵人家的孩子,村民们不敢得罪,唯有好言好语低声下气地恳求,为同村邻里讨些劳费,权当红薯是替他们种的。
白松水红着脸,上前一步,抱拳道:“抱歉。我们……”话到嘴边,自责羞愧占据脑海,他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王逸少双颊通红,迅速卸下腰间锦囊,问道:“多少钱?我们给钱。”
村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说多了怕得罪,到时不要一分钱没讨到还白捞一顿好打,说少了便白干,怎么都是亏。
叶四见他们不说话,自顾自掏了一锭银子,欲塞到矮个子手上。矮个子不敢收,看到银子,反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老者赔笑道:“多了。”腿却在抖,身体全靠一根发亮的黑拐杖撑着,此刻若是下点雪,恐怕老者肩上一片也留不住,全给抖干净了。
望霞月上前扶起矮个子。
花岁声上前,笑着对他们解释道:“各位乡亲,真是对不住。我们从荆州来此,走了三日,滴水未进,实在是饿得头脑发昏,才干出这样的事情。”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施无畏楮知白二人上树摘了许多果子,全部堆在村民们身前。
施无畏指着地上的苹果,“加上这些,一锭银子应是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