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早餐,施无畏二人直入后山竹林,为制作竹床准备材料。
时值五月,竹枝正茂。
竹子高大,细条条直冲云霄,接近地面那儿暗得发黑,一路往上,色愈淡,竹愈细,顶端,由青转白,直到望见那刺目的夏阳。
竹林不似前山,前山暖,穿里外两件薄衫足矣,竹林则不同,凉飕飕的,简直要让人以为现是冬季。
楮知白跟在施无畏身后,一阵凉风刮来,施无畏打了个寒战,随即往后抛了个暖身罩。
冷色微尘包裹着他,将浑身寒意一齐吸了去,温暖的刚刚好。
后山多杂草,施无畏操控且慢,三下五除二,为两人辟出一条小道。
施无畏扫视竹林,粗粗细细密密麻麻看得他眼花缭乱,“你会挑竹子吗?”
那人如实答道:“不会。”
“这可怎么办?我也不会挑。”施无畏扶着下巴,沉吟片刻,提议道:“不如…随便砍?”
“嗯。”
说时迟那时快,且慢犹如脱缰野犬,见绿便砍,不管竹子是否太细,更不管是否砍得太高,很快,方圆十丈竹子被砍伐殆尽。
见状,施无畏连忙出手阻止,“且慢,停下!”照这样砍下去,天下山今年都别想再有竹子用了。
且慢砍得正高兴呢,忽然被主人呵斥阻止,且慢有些委屈,躲进楮知白怀里寻求安慰。
楮知白轻抚剑柄,无意一抽,剑刃露出半寸。他目光完全在竹子上,没注意到自己竟然不小心拔出了且慢。
“够用了,挑几根大的拿走,剩下的…”
施无畏道:“剩下的扛到厨房,晒干了当柴火。”
楮知白很是自觉,不用施无畏吩咐,自己弯腰将竹子一根根堆起来,扛肩上走在前面。
且慢的异常表现让施无畏对楮知白身份产生了怀疑。
且慢不似寻常刀剑,它有剑灵,除了施无畏自己,世上不可能存在另一个能驱使它的人。
然而就在刚刚,且慢居然被他轻易拔了出来。对此,施无畏只能做出一种解释,楮知白对且慢或者说对剑主人做了手脚。
他图谋不轨,不怀好意。
施无畏轻踏绿竹,飞身跃至楮知白身前,右掌在胸前一旋,那人肩上顿时轻了,那些被且慢砍断的竹子悉数飞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我们平日里不大来后山,这里说不定有吴千颂粗心放跑的毒兽。”施无畏捞过楮知白手腕,拉着他往回走。
“跟着我,如此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指腹渐渐下滑,下滑,悄悄在那人掌心摩挲。奇怪,居然探不出一丝灵力。
天下山为师祖百里遥道场,宗里几人多少继承了师祖些许衣钵,这才得以在山上生存。而他,没有灵力,是如何逃过师祖神力侵蚀?
施无畏挠得那人掌心瘙痒,脚步跟着,走的极不自然。
楮知白反客为主,挣脱了束缚,堵在施无畏身前,反手覆上施无畏手背,指引他在自己颈间摸索。
“若是遇上灵力比你强的,掌心穴位可藏而不现,从而造成没有灵力的假象。”
颈上经脉随着唇瓣一动一动,施无畏想逃,那人却按着他不让走。
他捏住施无畏食指,探入衣衫,停留在左右锁骨之间的天突穴处。
“这里,无论对方实力如何,皆可准确判断。”
被人这样握着,施无畏哪敢细探,胡乱按了按便急急抽回手来,食指上还隐隐停留那人略高于他的体温。
施无畏脸颊泛起微红,他强装镇静,问道:“你没有灵力,是如何避开师祖神力的?”
楮知白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知。”
“那你为何能拔开且慢。”施无畏非常确信,且慢离手时剑鞘是密合的。
楮知白脸上划过一丝怀疑,“此剑难道有灵?”他还以为先前那剑的行为都是少年操控的。
施无畏却是不信,“别装了,你到底是谁?”
忽然,竹林大开,头顶闪过一瞬耀眼的白,衢九尘现身,为楮知白解了围。
“别逼他了,好徒儿,这人是你师祖娘娘送来的。”
衢九尘相信楮知白没有说谎,若是来历不清的,他也不敢任其留在徒儿们身边。
施无畏不解道:“师祖?”
“我调查了这两日所有出入天下山的活物,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唯一不同的,我察觉到你师祖回来过。”
衢九尘望着楮知白,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温声道:“抱朴之术,起死回生。你或许已经死过一次了。”
施无畏恍然大悟,“所以说,失去所有记忆是抱朴术的副作用,是重生的代价?”
“可以这么说。”
衢九尘慢步行至楮知白身旁,抬手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孩子,我隐隐觉得,你似是我的一位故人。虽不清楚你到底是谁,但既还活着,前尘往事就都放下吧。”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此刻,他却控制不住的流泪。
他害怕他们察觉,低垂着脑袋,眼泪直落落打在皮靴上,啪嗒,啪嗒,声音沉闷而湿浊。
楮知白迅速擦净眼泪,可很快,泪水便又奔涌而出,模糊双眼。
忽然,他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扑通一声,跪在衢九尘膝下,声色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