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少表现反常,十分殷勤,又是夹菜又是盛汤,施无畏一筷不敢动,嫌弃道:“你干什么?”
王逸少一筷一筷往施无畏碗里夹,若不是知晓他出身富家,施无畏简直都要怀疑他不是不去做过某些灰色工作。
王逸少见他不吃,催促道:“吃啊,吃啊,吃快些,别吃太饱。”
好啊,施无畏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要自己跟他去喝酒。
施无畏直截了当,“今天不能去。”
王逸少筷子停在半空,鱼肉的油脂滴在桌上,留下一个剔透的黄色琥珀。不解道:“为什么?”
“他初来乍到,我不能丢他一个人在这,自己去快活。”
王逸少惊道:“他这么大个人你还怕他丢了不成?”收回筷子,不满道:“我不管啊,你答应过我的剑南春,可不许耍赖。”
“一定,但不是今天。”施无畏端起羊汤要喝,不经意往桌尾一瞥,人呢?他居然没来?
于是问坐在对面大快朵颐的少年,“吴千颂,他人呢?”
吴千颂边嚼边答:“蝴蝶哥哥说他不饿,回去了。”
真是个蠢蛋,不饿他跟过来干嘛?散步啊?
施无畏将碗里饭菜全搅一起,囫囵几口吃完,忽的站起,“师娘,先前你用来装桂花糕的食盒还在吗?”
北姑一脸惊诧,他要食盒作甚?但还是答道:“厨房进去第二个柜子里。”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施无畏起身离桌,带走自己的碗筷,在厨房里洗净、放好。
按师娘所说找出食盒,过了遍凉水,端了几个小碗回桌,一筷,两筷…足足将几个小碗盛了个满,才放下筷子,把菜一碗碗放进食盒。
准备走时,才急匆匆丢下一句,“你们继续,我去给他送饭。”
天上宗众人无不膛目结舌,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施无畏吗?!
王逸少结巴道:“他,他被,被夺舍了?”
衢九尘却不以为意,“年轻人嘛,是这样的,接着吃,不用管他们。”
叶道卿:“啧啧,灵蝶就是灵蝶,果非凡品啊。”
吴千颂:“是啊是啊,我觉得蝴蝶哥哥生得可好看了。”
众人聊着聊着,聊到山下,叶道卿慷慨地分享自己此次下山见闻。
有关他们俩的话题揭过,一众人热热闹闹,欢笑声在一里外的密林仍能听见。
男人站立小溪旁,仰头望天,暗云皎月,黑衣在月下渡了一层白光,发丝随着风轻柔地飘,显得风光霁月,气质出尘。溪水奔腾,在寂静的夏夜显得有些吵闹。
明明是开了追寻阵特意找来,施无畏却假装是偶遇,“原来你在这啊。”
男人一动未动,继续仰头望月。
施无畏步步走近,食盒笨重,溪边石子多且滑,他走得慢,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这样蝴蝶今晚就得饿肚子。
“师尊让我来给你送饭。还热着,你想在哪儿吃?”
男人坚持道:“我不饿。”但紧接着,肚子出卖了他,忽然到访的咕咕声吓得男人身体一颤。
施无畏迅速接话,“没关系,我放这里,你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声音盖过男人由饥饿带来的肠鸣,让他不至于那么窘迫。
溪边一丈远处放了一张石桌,平日里在山上采了山野果子就爱放那儿。施无畏放下食盒,提醒男人:“我放这了啊,我走了。”
说完,拔腿便跑,跑出个半里外,又冲男人吼一嗓子,“记得要吃饭。”
男人本不对食盒里的饭菜抱有希望。
大概一刻钟后,他鬼使神差,朝着石桌慢步走去。
揭开盖子,六个小碗装得满满当当,五菜一汤,全是他爱吃的。检查了一圈,又让他哭笑不得,没有饭,施无畏忘记装饭了。
施无畏离开密林,兴奋极了,一面啧啧感慨,世界上怎么有他这么善解人意之人,一面驰骋想象,男人在他离开后会怎样的感动不已痛哭流涕。
实际上,男人并没有哭,他忽然来到这里,失去所有记忆,他不明过去,亦不知未来。
他承认,他一开始是想和大家一起到饭堂吃饭。
可当他到了门口,看见那些亲密、热闹、欢笑,看见那盏盏燃得热烈的蜡烛,他退缩了,本能的退缩。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记忆恢复,身份公之于众,那个叫衢九尘的定不会再放任自己留在这儿。
叶道卿悄悄靠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问道:“喂,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男人神情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淡淡地进食,没有回答。
叶道卿一屁股坐在石桌上,接着说道:“我可不信你是什么灵蝶。”
男人放下筷子,冷声道:“劳烦姑娘另挪宝地,我要吃饭。”
叶道卿可不像施无畏那么惯他,反而得寸进尺地又往里坐了坐,“呵,你真当自己是贵客了?吃个饭还要我三师兄专程送来,莫不是吃完了还要叫他过来洗碗洗碟?”
男人道:“你很在意他。”
“惜才罢了。”叶道卿跳下石桌,笑道:“两年前,施无畏打败二师兄,成为我们这群人中的最强者,以其天赋,我相信,假以时日必能超越师尊,成为大周朝新的天下第一。”
“所以,你听好了,别以为三师兄性格好,你就能这么胡作非为。”
叶道卿扯住男人衣领,恶狠狠道:“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儿,但凡你伤到他一根毫毛,天上宗上下,无一人会轻易放过你。”
“你想多了,我无意伤他,更不想了解他。”
男人抓住叶道卿手腕,轻轻一甩,“等记忆恢复,我立马离开这,这期间,我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男人收好碗筷,放入食盒,对叶道卿冷声道:“同时我希望,没人找我麻烦。”
言毕,不等叶道卿回答,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