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宴看见衣衫单薄破烂的美人朝他看过来,松开咬链子的牙,说道:“哥哥,你再等等,我今天一定能打开这个门带你走的!”
萧别鹤又愣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身体的疼痛,让他反应都迟钝了许多,又过了一会儿,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铐朝少年走近。
萧别鹤感觉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什么都没说,静静的看着他。
少年还在费力的撬着牢门上的锁,但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萧别鹤这时才看见,他的胳膊,受伤了。
赤红的血浸透了少年鲜红的衣裳,顺着少年粗暴开锁而骨节和筋脉格外凸显的手背流淌下来。
萧别鹤终于忍不住,哑着声音问:“你是傻子吗?”
少年听得一愣,瞬间没那么急躁了,看着萧别鹤笑。
“哥哥穿嫁衣真好看,可惜不是为我穿的。我今天衣服的颜色也是红色,哥哥能不能,假装是为我穿的?”
好看吗?
萧别鹤不敢低头看自己。
他如今狼狈的样子,萧别鹤觉得一定丑极了,不可能好看。
嫁衣也不是他想穿的,萧别鹤想脱掉,但在牢狱里,没衣裳给他换。
小疯子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抓住萧别鹤的手,“哥哥,我打不开。”
却在摸到萧别鹤手上一道厚重的镣铐、本该光滑细腻而此刻却边流血边结痂的肌肤时,又是一愣。
陆观宴满眼是恼怒和恨意,还有对心心念念着的美人的心疼,又拿刀撬萧别鹤手上的镣铐,还是撬不开。
陆观宴急得不知所措,俯头轻轻亲吻萧别鹤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边失魂落魄呢喃自语:“怎么这么粗的链子?哥哥的手都被磨破了,肯定很痛很痛……”
萧别鹤不在意地笑了下,抬起手给少年擦了擦眼泪。细语温声道:“你不是也用链子锁过我?不哭了,你赶紧离开吧,不然走不掉了。别再管我了,我已决心死,你救不了我,为我搭上性命不值得。”
昏暗的天牢登时一亮,太子带人将两人四周包围。
“真是柔情蜜意,倒显得孤是外人了,孤的好太子妃!”两日不见,穆云斐脖子被萧别鹤划伤和捅伤的伤口均经过包扎,此时脖子上还缠着一层白纱,说这话时带着咬牙切齿。
萧别鹤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
萧别鹤自认已经不欠任何人,无愧他的国土,唯有眼前这个少年是它命里的意外。
“小宴。”
萧别鹤道:“我亏欠你。能逃掉就逃吧,不惜任何手段。逃不掉,只能连累你白搭一条命了。”
陆观宴觉得今日的哥哥好温柔。
他既然一次次在刀尖上跳,自然没怕过死。
真怕死,就不会胆敢觊觎萧别鹤了。
陆观宴毫不遮掩,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捧住萧别鹤的手放自己脸上,声音不轻不重道:“哥哥,我还没睡到你呢。我不会死,你也一定不会死。哥哥既然说亏欠我,这次出去后,哥哥以身相许可好?”
穆云斐闻言,不可置信,锋锐蛇目般的厉眸恍惚了一下。
随穆云斐来的数千名死士都听到了这句话。
原来,少将军并没有先背叛他们太子?他们就说,少将军如此高风亮节洁身自好一个人,怎么会……
穆云斐一声令下,“抓住陆观宴,格杀勿论!”
死士蜂拥而上,穆云斐嘴角压制不住往上翘起,虽然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笑他心悦了十几年的人,并没有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野小子先一步得到身子。他就说,萧别鹤宁死都不让他碰,怎么就让陆观宴碰了!
尽管如今穆云斐,已经完全没把握能再求得他父皇饶过萧别鹤性命。
穆云斐也不打算再求。
一方面,惹怒他父皇,随时能收走他得来不易的储君之位。梁国皇室多少双眼睛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只要给一个契机、争得头破血流也要争相坐上这个位置,穆云斐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靠的是自身能力,同样也得益他母后早死、身后没有母族势力干政让父皇忌惮头疼,他父皇才那般干脆把太子位给了他。
穆云斐知道,父皇口上常常悼念他母后,在他母妃死后追封为皇后、此后不再封后的深情,都是做戏给朝臣和百姓看,维护住他宽德仁善、深情厚义明君的人设罢了。
穆云斐偶然从父皇手札上看到过,他母妃是被父皇拉住挡在身前挡刀死的,父皇对他母妃也没有感情。
那是穆云斐刚被册封为太子第二年,得知时,真真切切感受到天都塌下来,一大块重重的石头砸在他心上,砸得他晕头转向、站不起来。可之后,很快的穆云斐便自己将自己调节好了,没有记恨父皇杀母之仇,而是继续装乖卖巧做一个替父皇分忧、没有野心的好太子。
为了皇位,他连母妃都可以不要,一个从小到大令他欣赏、心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也并非不能割舍。他父皇说的很对,萧别鹤太强,太聪明,非哪一人能掌控,杀死是最好的永远杜绝背叛他的方式。
穆云斐觉得,某些方面他跟他的父皇真的很像。
一样的冷漠无情。
自古帝王都无情,所以,他也一定能成为一个皇帝,他会一直在想要的这条路上走下去!
尽管萧别鹤活不了,作为直到此刻穆云斐依然爱着的人,得知萧别鹤身子还是干净的时,穆云斐心情还是十分不错,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此时看着牢狱里还穿着那天红嫁衣的萧别鹤,尽管嫁衣已经很脏被撕破,穆云斐觉得,格外赏心悦目。就是人太白了,如果能再多涂点胭脂就好了。
动手的一刻起,天牢玄门轰然落下,强烈的日光来到不属于它们的黑暗中片刻又全部被抽离出去,穆云斐好整以暇,比起陆观宴,更像是久住在黑暗里的鬼,“孤早在此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你插翅难飞。你们,没有以后了。”
陆观宴嗤笑,百忙打斗之中抽空给他一个唾弃的眼神,“你真是个糟糕又讨人厌的家伙。你知不知道,坐上皇帝位置的不是你?”
穆云斐上扬没停过的嘴角僵住,眼神变暗。
陆观宴得意,“你猜猜我都看到了什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还有……你是怎么死的?”
穆云斐歇斯底里:“杀了他!”
“你,是自刎而死的,你的太子位被废了,你后悔亲手害死了心爱的人,每晚每晚都无比痛恨……哥哥那么好的人啊,是你害死的!”
穆云斐捂耳朵大吼:“闭嘴!快杀了他!”
陆观宴本来更擅长的就是逃跑和用毒,对上关起门来乌泱泱的上千死士,敌不过,很快就吐着血被无数把剑压在脖子上。
陆观宴跪在地上,抹了一把血,一边踢那些想带走他的死士,被带走前,朝萧别鹤抬头笑着道:“别死,哥哥。我也不会死,过几日是哥哥的生辰,这一次让我陪哥哥过好不好?”
“等这次离开,我送哥哥一个更大的桃花林,到时候我就把哥哥藏起来,不管哥哥愿不愿意,谁都找不到哥哥。”
陆观宴还是被带走,声音越来越小,少年满身是伤,无助绝望的眼神里带着祈求:“还有,别去战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