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遇上个风和日丽的天色,可风家内院后宅深处,却传来一阵呜咽。
“都是女儿没用,女儿识人不清,竟遇上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囊货,弟弟尸骨未寒,他却只顾着独身自保,整日拿臣子之分来堵我的嘴,父亲,是女儿拖累了你·······”
风惜云身为长女,自小深受风图南喜爱,若非当年她看上柳常海,逼得风图南不得不悔了从小为她定下的婚事,父女俩的情分,比现在还要好很多。
风青岚出事,风惜云深知父亲难过,便携着丈夫回家住着,只为能尽尽孝,谁料这几日风波又起,因着那沈轻尘作恶多端,害得父亲气晕过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里的愤恨与懊悔,便似海水般将她淹没。
风青岚倚在床榻,苍老的面容泛着掩盖不住的疲惫,三四月的天,竟也盖着厚厚的棉被,仰靠在那榻上,见到女儿伏在腿上哭,双目不免泛起泪花来。
“好女儿,你有这份心,爹就已经知足了,我也没指望你那夫君能做什么,子岳在时,他素来不肯到家里来,即便来看我,也是急匆匆就走,他的心不在咱们这边,你也别为难他。
好在他对你还算衷心,这么多年,身边也只你一个,你一个女儿家,这就已经足够了,听爹的话,别在指着他的错处不放了,要不然,等将来爹也走了,我的女儿·····我还怎么把你安心托付给他?”
父女俩抱头痛哭,门外的柳常海则如芒在背,恨的一拳打在廊柱上,躬着身低头难受。
“姑爷,沈轻尘来拜见老爷。”
“你说谁?”柳常海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砚辞沈老爷家的那位小侯爷,说是来拜见老爷,正在门厅候着呢。”
“这个时候来,他是想找死不成?叫他滚!”
柳常海担忧地望了眼屋内,尽量压低了声音,可风惜云已经出现在门口:“等等!让他进来。”
等下人走了,风惜云狠狠挖了丈夫一眼,依旧赌气不肯言语,回到了父亲身边。
“爹,你何苦再费心思见他?今日他来,女儿断不会轻易让他出这个门。”
风老爷子苦笑一声:“惜云呐,你还是这个脾气,也好,想来姑爷也没少纵着你······只是,子岳的事,你莫要再插手了,听姑爷的,回去吧。”
风惜云怎么都不肯,扶着父亲坐起来,朝外吼了一声:“还不进来,是要眼巴巴恭候人家大驾吗?”
柳常海心知躲不了,紧忙侍候老爷子,取走了榻上的被褥,又叫丫鬟把一侧的药罐等物全都收了回去,还亲自帮老丈人梳拢了下白发,恭敬地立在一侧,弱弱地看向妻子。
风惜云一贯地白了他一眼。
沈轻尘入门,一眼便瞧见愤愤不平的风惜云,以及她身边低眉垂目的悍将柳常海。
“听说太师病了,在下奉命前来看望。”
沈轻尘手里提着东西,原本这时候主人家就该来接他的东西客套几句的,可半晌过后,竟无人回他的话,沈轻尘站直了身子:“既然太师安然无恙,那在下先行告退。”
若非皇帝的意思,他也不必来这种地方登门,更无需忍受这种无中生有的怒恨。既然人家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又何须再顾什么情面,他放下东西便要走。
风惜云正待怒骂几句,却被老爷子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沈侯爷稍安勿躁,惜云,叫人备茶。”
“爹!”风惜云话到嘴边,正要发作。
“出去!”
老爷子动了气,声音也急了起来,柳常海听了,忙推搡着将妻子劝了出去。
屋内忽然静下来,左右的丫鬟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风老爷子缓缓抬眼,从下到上扫过面前的仇人,纵是一遮再遮,依旧未能化开眼里的暗恨,空自弯了弯唇,挤出一个极难为情的笑:“小侯爷请坐。”
沈轻尘顺势坐下。
两人相互打量着,谁也不肯轻易开口。
风老爷子哼了一声:“小侯爷大老远来看老朽,莫非只是来看笑话的不成?”
“老太师丧子之痛,在下岂能不知,若轻易开口,不小心得罪了老太师,岂不是我的罪过。”
“罪过?咳~咳~”
风老爷子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你还敢跟老夫提罪过,我儿······要不是你,我儿也不会·····”
“老太师错了,害死子岳公子的人并非是我,也不是江湛,而是你自以为最可信之人。”
“你说什么?”
风老爷子急喘着粗气,斜靠在榻沿的扶手上,干瘦的手指像枯木般了无生气。
沈轻尘见其如此,终是放下心里的膈应,语气也轻了许多。
“子岳公子的品性,栎阳城内路人皆知,他手底下经过多少事,恐怕没人能比太师更清楚,他被关进昭狱,若真说出点什么,第一个害怕的人会是谁,老太师难道就想不到吗?”
风老爷子低下头去,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老了,可你也别仗着自己年轻,三两句话就想糊弄过去,你身为齐人,却素来与桓王沆瀣一气······”
风老爷子重重地咳起来。
“老爷子,若真穷追不舍论起什么恩怨,你我之间又何止这些,师父若还健在,风青岚一事,你也断不会怀疑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