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见状,再不敢靠近,生怕刺激到她,便立在床边静默了片刻,低声道:“阿姊,我会说到做到的,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你滚。”她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高湛的神情掩映在月色中,李祖娥已看不清了。
僵持中,她只见高湛往后退了一步,缓缓站起身来,一句话都未说,转身便走了。
高湛走后,她颓然地放下匕首,低声喃喃道:“高殷。”她终于忍不住低声痛哭起来。
在那一瞬间,她真想用利刃抹过自己的脖子,可是……她却依然放不下高绍德,她还有软肋,还有牵绊。
高绍德走进她殿内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暴雨,他连伞都未撑狂奔而来,身后只隐隐听见侍从焦急唤着太原王殿下。
高绍德冲进殿内,唤道:“家家!家家!”
高绍德浑身被雨淋了个透、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她面前,高绍德的声音都嘶哑了,身上更因雨水的寒气而颤抖着,可是他的脸上却是痛苦、愤怒和无助:“家家,皇兄……皇兄他……”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泪水混着雨水在殿内冰冷昏暗的光线里滑落。
高绍德本以为她不知,然而抬头时看她手持念珠,一袭白裳,素妆乌发,神色苍白憔悴,身姿更是瘦削地像是可以被一阵风吹倒般,高绍德便知道母亲已经得知了高殷的死讯。
高绍德的话生生哽在喉咙里,高洋的死本已令他悲痛万分,如今高殷的死更是令尚且年少的他的心都碎了。
他的眼睛如润湿的玉石那般又黑又亮,雨水混着泪水从他那尚且稚嫩的脸颊上汹涌滚落下来。
“皇兄……死了。”
“家家,父皇死了,皇兄也死了……”
高绍德跪在她面前,抬头无助而悲愤地望着她,颤着唇,哽咽道。
高殷死后,高演特意命人封锁了高殷去世的消息,当高绍德无意中从宫奴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距离高殷的死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愤恨、怒火、痛楚在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心头涌起,他如疯了般拼命推开打倒那些拦住他、监视着他的宫奴太监,跑出了嘉福宫,跑去了高演所在的乾明殿,却被乱棍打了出来,高演令人警告若是再敢前去吵闹,定不轻饶他。
在那一刻,高绍德只想冲上去拼了,但是被身边侍从生生拖住,随后一丝丝残存的理智制止了他。
高绍德走在那偌大的皇城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力量如此之渺小,他眼睁睁看着哥哥被赐死,仇人就在眼前,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就那样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皇城里,身上早已湿透,衣衫鞋袜也不见了踪影,宫人们没敢再拦他,他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昭信宫。
看着眼前的高绍德,李祖娥内心那时刻涌现的悲怆和绝望竟平缓了许多。她神色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冷静,更克制,更坚强。
她蹲下身,用衣袍一点一点替高绍德擦去脸颊上的水珠,凝视着高绍德轻声道:“是啊,绍儿,从今以后,就只有我们了。”
她明明想要安慰一下高绍德,却忍不住还是红了眼。
高绍德似乎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她面前,泪水瞬间如决堤般涌出,他哽咽地唤她:“家家,我好痛,我好痛啊……”
李祖娥伸出手,颤抖地轻抚着高绍德湿漉漉的头发。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而清冷:“以后,生生死死,都只有我们了。”
是啊,只有她和高绍德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像沉重的山一样压在她的心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要活着,为了高绍德。为了他们以后能好好地活着。
哪怕为了绍儿啊,为了绍儿,她都要忍下去,活下去。
她眼眶湿润,却流不出眼泪。
十月下旬,高演在身边之人的劝诫下,决定出去散心打猎,以摆脱心里的忧愁。谁也未曾料到,他会因此丧命。
正在他悠闲自得追捕一只兔子的时候,有一位侍从悄悄来报,不远处有一只麋鹿,高演心里大喜,猛提缰绳、一挥马鞭往马背上抽去,而正在此时,那只兔子如同受到惊吓一般往马蹄下窜过去,正在懒懒晒着太阳的汗血宝马受到两方惊吓,嘶吼一声,马身长立,猝不及防的高演从马上狠狠摔下,几根肋骨瞬间折断。
高演的随从们大惊失色,慌忙下马,七手八脚地扶起他。高演痛苦地呻吟着,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沾湿了衣襟,他的脸因疼痛而变得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