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娥望了一眼高殷,眼神里多了几分慈爱,也就顺从地站了起来,刚刚站起来,头便有些眩晕,身子摇晃了几下被高殷扶住,高殷连忙吩咐身后的宫女道:“快送——送太后回宫休息。”
李祖娥极其听从儿子的话,眷恋地望了高殷一眼,又沉痛地望了高洋的牌位一眼,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大殿,而她自始自终连一个余光都未给高湛,这令高湛心里郁闷不已。
高湛望着眼前的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帝王,藏于袍内的手缓缓握紧,眼神冰冷而隐忍。
“皇叔,你今晚——今晚可是要留下来——为我父皇守灵?”高殷望着他,眼神善良而明亮,一如她从前的眼眸,高湛微微一怔,而后淡淡地道:“本王还有些要事处理,晚些再过来。”
他简单施了一礼后径直离开,冷傲的模样竟一点也未将高殷放在眼里。
高洋死后,年少的高殷在尚书令杨愔、尚书左仆射平秦王高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等人的辅佐和支持下,顺利登上帝位。
十一月,高殷任命右丞相、咸阳王斛律金为左丞相,录尚书事、常山王高演为太傅,司徒、长广王高湛为太尉。
李祖娥认为事情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她的儿子,会拥有和他父亲一样的才能智慧、也会具备父亲没有的善良与仁慈。每当看见越来越稳重的高殷,她心里的痛苦便会被冲淡许多,她的不安慢慢减轻消散。
她以为,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等到她的殷儿帝位稳定了,北齐强盛了,她便能够安心地去找高洋。
可是世事远远没有如此平稳,尽管李祖娥知晓高演的心思,也知娄太皇太后对高演的偏爱,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娄昭君会如此明显地想要将她最心爱的儿子推上帝位,使得北齐上层明显地分裂为两派。
如此一来,高殷虽有帝位,却如同傀儡一般,朝政大权皆被娄太皇太后、高演和高湛把持。
高殷即位不久,娄昭君便借着高殷守孝,专门下诏让常山王高演住进东馆,凡大臣启奏事项,均由高演先行过目。
如此一来,高殷虽有帝位,却如同傀儡一般,朝政大权皆被娄太皇太后、高演和高湛把持。
杨愔见势不妙,便前来告知于李祖娥,让她施加压力,最后迫使高演搬出东馆回到自己府邸,彻底断绝了高演与宫中的联系。
李祖娥心里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越发沉重,她为了高殷,了解权谋、策略、政治,不知不觉已被卷入这权谋势力的洪流之中。
她越是接触到权谋政治,便越感觉到那份压抑,越感受到凶险可怕,可是也越没有办法让年仅十五岁的高殷独自承受这一切。
她甚至开始理解起当初的高洋,那癫狂的外表下该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压抑?
曾经的她被高洋完好地护在身后,从未接触到政治权谋的黑暗,所有的风雨,高洋替她承受,而她却始终怨恨高洋的狠毒与冷酷。
高殷于晋阳守孝完毕,启程回到邺都,本应留下常山王高演镇守晋阳,杨愔不放心,却劝说高殷带高演一同回邺城,让长广王高湛留守,她闻讯不安,幸而杨愔对高湛也不放心,最后便命令高演与高湛同回邺城。
随后,杨愔将高演亲信王晞下放去到并州,全力打压二王的势力。
与此同时,杨愔澄清吏治、开始全面改革,而这一举动却在不知不觉将朝中大量的中间派推向了高演那一头。
十二月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清晨的阳光升起后白雪开始融化,李祖娥抓住这个时机拿着小瓶去接从合欢枝上滴落的雪水。
“太后,您这些事吩咐奴婢们来做便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呢。”
绿鬟跟在李祖娥身后,见劝不动便让侍女立即去一旁准备热毛巾、净布等物。
李祖娥望了望不远处的残留着积雪的金瓦玉檐,白雪在上面发出明亮皎洁的光芒,湛蓝的天空宽阔无垠,忍不住又想起了十二三岁的时候自己总喜欢攀在桃花树上看外面的世界,她突然很想化为飞鸟,飞越高高的宫墙,再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她微微仰头望向天空,仿佛是要将天空收进眼底,那苍白的小脸染上一丝红晕,眼神似有水波潋滟,如同少女一般天真烂漫,一点也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你们去拿云梯来。”
她唤绿鬟她们去拿来云梯,就偷偷地放肆一回好了。
“太后?”那些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快去啊。”
“奴婢遵旨。”绿鬟带着侍女躬身退下,李祖娥转过身继续拉下那合欢枝,轻轻抖着枝头让雪水流进里面,目光认真而专注。
正在这时,咔嚓一声,一枝合欢枝被硬生生折断,她回头一望,便望见高湛微笑地站在她身后,她下意识地蹙眉退了一步,下意识欲唤绿鬟,高湛却先一步道:“别喊了,我是偷偷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