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闻此战报,皆惶然不知所措,却不敢停下舞步乐音,触怒于他,只见他头发散乱,衣襟半开,手拿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望着通报战况的公公,道:“禀告者有功,朕,赐你一死。”
来人双腿战栗不止,往下一跪,连声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陛下,上党王殿下和简平王殿下求见。”
“宣。”
高洋七弟上党王高涣与三弟简平王高浚进来,他们望着那人连声求饶被拖走,面色也凝重起来,后跪下行礼道:“陛下。”
“何事?”
“臣弟闻齐梁一战中,齐军大败,如今国内人心惶惶,军内军心不稳。臣弟认为陛下应停止饮酒作乐,及时商议对策才是。”高浚率先道,作为高欢第三子,本不受高欢所喜爱,然而其聪慧勇敢,逐渐获取父亲高欢的宠爱,其长相俊美,为人正直。
高洋恍若未闻,阴冷一笑,笑得高浚与高涣心里直颤。然而高浚却毫不畏惧,跪在地上直视高洋。
“高浚,你好大的胆子。”高洋摔下酒壶,白玉摔碎在地,四分五裂,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舞女乐师跪于一地,瑟瑟发抖。高涣身体微颤,低着头不敢言语,高浚虽面露惧色,却也倔强:“臣弟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的。”高洋冷冷一笑:“朕的坏话你都已说过了。”他一步一步走至高浚面前,却转而望向身体颤抖、脸色苍白的高涣:“七弟,朕问你一个问题。”
“啊?是,是。”高涣未料到高洋转变之快,连忙称是,高洋随手抽出一个侍从的宝剑,高涣瞬间热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高洋用着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宝剑:“高涣,你认为何物最黑?”
高涣睁大眼睛,惶恐不已:“臣……臣弟不知。”
高洋把弄着手里明晃晃的剑,嘴角始终噙着一缕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高涣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那把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锋利地削掉自己的脑袋,冷汗早已从额间滚滚落下,心魄都被吓至九霄云外去了。
李祖娥这时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了这一幕,高洋面前跪着两个惨无人色的亲兄弟,她心里仍旧会有几分震动,勉强笑道:“陛下。”
从前在高府,她虽见过他们数面,却也无甚交集往来。如今深居后宫,更是数月难见一面,除了那次,她意外落水,高浚与高涣出手相救,才使她捡回一命,由此她的内心始终怀有一份感激之心。
高洋望见她来,并无太大反应,只是突然一下拿剑拍在高涣的脸上,高涣僵了身子,额上汗珠密布,她忍不住与高浚同时开口:“陛下。”
可是刚一开口,她便知道她做错了,高洋望了她两眼,再将目光移回高涣脸上,拍了两下,笑道:“七弟何必如此害怕?”他一把丢掷剑柄,放声大笑,而高涣却一把瘫倒在地上。
高洋背对着他们走了几步:“快些滚!滚慢了朕宰了你们!”高涣与高浚连忙站起,低着头弯着腰,谢恩后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全都给朕滚出去!“高洋转过身,见她仍站在原地,便迈着酒步走过来,将头靠到她的肩膀上:“阿娥,你刚可是想为高涣与高浚求情?”
还未等她回答,高洋又道:“你可忘记了,昔日他们如何欺辱于我?”
她默然,她岂会不知,昔日高洋装傻,有时涕出。高浚常责其左右,何因不为二兄拭鼻,并嘲笑不已。他们也时常戏弄于他,为他取各种各样的绰号,他皆一一承受。
高洋低声道:“阿娥,齐军十万,全军覆没,我们败了。”他声音中透出几分阴狠、狂躁:“我想杀人,想杀了那些南梁军,想灭了梁,想要天下都对我高洋俯首称臣。可是,我越想,就越达不到。我是不是不是阿娥心底的好君王了?”
李祖娥默然,如今的高洋,算不得明主,甚至称得上暴君。他饮酒作乐,沉溺美色,暴虐狂躁,滥杀无辜,可是她却始终恨不起来了,她甚至觉得这样的他很可怜,高洋一把推开她,双眸赤红:“你以后不要来了,不要来了。”
他转过身踉跄往上走:“朕不想看见你。”他在离她数十尺的地方站定,恶狠狠地望着她:“朕也害怕,哪天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