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走?”高洋开口道,痛楚而冰冷的眸底下是嫉妒与愤怒,带着一丝丝的委屈:“你本就不想见到朕,不是吗?”
她垂下眸,缓缓道:“陛下是妾的夫君,我为何不想见你。我为陛下做了药羹,陛下——”她转过身,低头将药羹放到案桌上,可话还未完,便被高洋从身后紧紧抱住。
良久,她听到高洋的声音传来:“阿娥——你叫我子进。”
这一次,他并未自称朕,她的心弦被触动了几分,低声唤道:“子进。”
“对,像从前一样。”他浑身酒气,似已醉了:“阿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她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凉意:“你是我,最爱的人。”高洋的脸贴在她的背上,缓缓道:“你是我,高洋的妻子,是我要对你好一辈子的人。”
高洋的泪渗入她的心底,缓缓融化了那层坚冰,她转过身,凝视着高洋似醉非醉的眼眸,看着他不甚英气的面容,看着他眼底似乎要将自己淹没的委屈和情愫,她轻声道:“你醉了。”
高洋笑了笑,她想起这几日朝臣所言,忍不住道:“子进,这几日朝臣都等着你上朝议政呢。”
高洋深深地望着她,良久才笑,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了几步,几分漫不经心,放荡不羁,而后缓缓道:“阿娥,你是希望我做一个好的君主,还是一个不好的君主呢?”
“自然是做一个明君。”她不甚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并且她虽明白高洋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却仍存期待之心道:“我希望你能匡扶天下,救这天下于分裂之中,救这万民于水火之中。”
她凝视着高洋,顿了一下道:“即使不为这天下,也要为我、为殷儿,为小儿邵德考虑。”她面露几分凄凉:“九弟说,成王败寇。身处乱世,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我儿的命运。昔日侯景反叛,其子女家眷惨遭杀害,魏帝败,元氏一族亦难逃劫数。如果有选择,我只愿与你携手山林,做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倘若是没有选择,身为女子的我,惟有盼你护我周全,护我儿周全。”
“我不会败的。”高洋厉声道:“我高洋绝不会像那些人一般。”他拿起酒壶仰头便灌,而后丢下酒壶一把将她横腰抱起,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走向那芙蓉帐暖。
“阿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高洋绝不会再让你任人欺凌。只是,我要你的心底只有我。”
这是曾经东魏的天下,是东魏帝元善见的天下,也是丞相高欢的天下,如今是北齐的天下,是她的夫君,高洋的天下,将来也将成为她儿高殷的天下。
她也只是想为她所爱之人尽一些微薄之力,守住这个天下。尽管,它白骨累累叠成高塔,鲜血淋漓浸透土地。
553年十月,高洋再伐契丹。身为一国之君的高洋“亲逾山岭,为士卒先”,“露头袒膊,昼夜不息,行千余里,唯食肉饮水,壮气弥厉。
在君主身先士卒的鼓舞下,此次与契丹之战,一直打到渤海之边,方鸣金收兵,俘虏士卒十万之众,得牲畜十万余头后用兵突厥,大溃其军,直追至朔州之北,逼其送上降书顺表,方才罢息。
从552年以后,文宣帝高洋北击库莫奚、东北逐契丹、西北破柔然,西平山胡,南取淮南,势力一直延伸到长江边,这时北齐的国力达到鼎盛。
554年,少数民族山胡作乱,高洋领骑兵前去征伐。齐军势如破竹,连连得胜,荡平了石楼山。凡是山胡族的男子,只要在13岁以上,全被高洋杀死,妇女与儿童皆被赏给各级将领,充作奴隶。
战乱中,白骨堆积成为荒山,受苦的终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鲜血滋长了高洋的傲气与血性,抑制于心底深处的残忍与暴虐一点一点被牵引出来。
李祖娥是看着他的脚步从沉稳走向虚浮,看着他从一个任贤纳谏的好君王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疯子。她懂他,却无力挽救他。
她惟有陪在高洋的身边,当他喝得伶仃大醉之时,当他心情狂躁不安之时,当他痛哭无助之时,她就那样静静地抱着他,企图给他一点力量,企图让他坚持下去。
自柔然一战后,高洋会经常头痛不已,痛的时候性情暴烈,连斩数人。
高洋时常说,她是他最信任的人,却又时常怀疑她、猜忌她。山胡一战后,高洋下令将重伤的齐军士兵挖出五脏六腑,逼迫士兵吃掉,一时之间惹得齐军上下怨声载道,人心惶惶。
随后,梁朝大军来犯边界,高洋派兵南下,支援徐嗣微,企图一举击退陈霸先,却被梁军夜袭烧尽粮草,后淮洲刺史柳达摩前来解围,却再次大败,无奈柳达摩死守城门,企图与梁议和,高洋闻之大怒,派人斩杀柳达摩后命令齐国大都督萧轨调集10万大军南下报仇,未料此次战役,徐嗣微与其弟于乱军之中被斩首示众,齐国大都督萧轨也被活捉,后被杀害,而北齐10万大军全部覆没。
消息传来时,高洋正在饮酒作乐。他闻言不怒,反而大笑:“败了!好个徐嗣微!好个萧轨,十万大军竟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