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高澄囚东魏帝元善见于含章堂,烹杀旬济等人于市。
同年八月底,高澄在北城东柏堂遇刺而亡,消息传至高府,高澄之母娄昭君大恸,昏厥在地。
高洋在城东赶来,封锁消息,秘不发丧。
几日后,消息泄露,朝野一片混乱。
高澄遇刺之事传至东魏帝王元善见耳内,元善见大喜,却未想到高洋狠厉更甚其兄。
高洋一改之前的痴傻之态,一边指挥卫队、搜捕刺客余党,一边亲理朝政,使得大小之事、井然有序。
高洋安慰其母娄昭君时,娄昭君看见高洋脸上虽是悲痛,眼底却满是冰冷之色。
她素来较为疼爱长子,望见高洋,痛骂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你是装的?可是你为什么要下此狠手?他是你大哥啊!他是你亲生兄长!”
高洋垂眸站立,一言不发,不反驳不辩解,任由娄昭君痛斥辱骂,李祖娥忍不住拉住娄昭君:“家家——”
“我的子惠,我的子惠啊——”娄昭君痛哭不已。
高澄自幼聪颖过人,能言善辩,十岁时曾独自出马为高欢招降高敖曹。
十一岁时以高欢特使的身份两次去洛阳朝觐孝武帝元修。
十五岁便伴随父亲高欢南征北战,他不仅是高欢最倚重的世子,也是母亲娄昭君除去六子高演外最为骄傲的儿子。
而高洋从小丑陋粗苯,自是不得母亲的疼惜。
只是母亲娄昭君的此番行为,确实也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李祖娥安抚了娄昭君小憩一会,走出房间却看到高洋安静地站在庭院外面,他的背影从来都是这样的安静而隐忍,融于夜色之中,越发显得苍凉而孤寂。
高洋转过身,看见她,眼睛里似是有着无尽的情绪,他缓步走到她身前,低低唤了一声:“阿娥。”
她知道此时正是高洋的关键之期,高澄一死,此时的高氏臣僚基本对二十三岁的高洋持轻视态度。
她将外裳披至高洋身上,轻声道:“天气转凉了,你也要保重身体。”
高洋低头望向她,她看到高洋的眼睛很明亮,从未有过的明亮,同时泪光也在他眼里慢慢闪动,她还来不及看清里面的复杂情绪,便被高洋一把搂进怀里,他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紧的令她喘不过气来,只听见他的低语,低沉中仍旧掩饰不住的狂喜:“阿娥,阿娥—”
他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却不说任何内容,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肩处传来湿润的触感,他的酸楚也一路蔓延至她的心底深处,她的眼眶不由的湿润,而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年轻的东魏帝王元善见的影子。
李祖娥心绪复杂,抬眸望去,只见年幼的高湛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静静地望着他们。
他稚嫩的半边面庞掩映在黑暗中,投下一片阴影。
549年十月,高洋以咸阳王坦为太傅,潘相乐为司空。
十一月,吐谷浑遣使来邺城朝贡。南朝梁的齐州刺史茅灵斌、德州刺史刘领队、南豫州刺史皇甫慎等都献城归附。
十二月,东魏帝元善见封高洋为丞相、齐王。
高洋摆脱了高澄的阴影,终于在东魏大放光彩,此时东魏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高欢的次子——昔日丑陋粗苯的高洋是如何稳重的控住朝局政事,使得昔日臣僚目瞪口呆、心悦臣服。
再也无人敢轻视于他。
她却能清楚地看见他日益膨胀的野心。他为人之下数二十年,早已不甘心为人之下。
终于,550年五月,高洋领军十万逼迫东魏帝元善见主动禅位,高洋遂登基称帝,年号天保,国号齐,东魏亡。
十月,高洋携皇后李祖娥入晋阳宫,朝见皇太后。
十二岁的高湛进爵为长广王,授任尚书令,不久又兼任司徒,升迁为太尉。东魏废帝元善见搬出皇宫,受封中山王。
李祖娥和高洋并肩而行,随行的文武百官前呼后拥,她听见高洋的声音低沉中微微染上了几分倨傲:“这天下终究是我高家的。”
她的心不由一颤,转过身,看见他神色倨傲,眼角眉梢却不自觉染上几分快意。
高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微侧过头,轻轻道:“阿娥,我苦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他的目光在旁若无人地投向她,隔着时光的光影,他的眸中似是藏着无限深情与温柔。
只是李祖娥却知道,他的目光中,同样藏着锐利如刀锋的野心。
她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神色,她听见高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我高洋必保你们一世安稳,阿娥。”
“今后有我高洋在一日,再也不会叫任何人欺辱你。”
他此言一出,李祖娥只觉自己的眼眶一下子湿了,她紧紧咬着唇,将泪水逼回眼眶。
她抬起头,看向高洋,日色照在高洋那黝黑的脸颊上,昔日为她在桃花树下一舞的傻子,如今竟然已经成为了北齐高高在上的帝王。
高洋俯视着群臣与天下,随后他微微侧头朝她笑了笑,李祖娥的心,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她眼圈微红,也弯唇一笑。
高洋将她牵得更紧,他们二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李祖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握紧了他的手。
她知道,这是他们的天下了,那高澄的阴霾,似乎可以永远散去了。
他们身后,是百官朝拜,百姓欢呼,万民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