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谁都没空理他。
“拿李的性命做交换,这难道不是和你结盟的条件吗?我知道戴利肯定恨毒了他。况且,我们中除了你,还会有谁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可以随意进出别人的房间?”
沃克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颗小石子状的东西,我定睛一瞧,正是我埋在他门前地毯里的那枚窃听器,“否则,这小东西,你是如何安插进我房间里的?”
我哼笑一声:“怪不得,难道你以为我有办法能进你房间?那是因为——”
心念电转,我倏地一扭头,瞪向柳白巳。
能随意进出别人房间的,这儿不是正坐着一个吗?
“啊,被你发现了。”
柳白巳接收到我的眼神,却丝毫不见慌张,甚至头枕双臂,大大方方朝我露出一个堪称豁亮的笑容,先前的阴冷一扫而空,“没办法,我也是要完成任务的嘛,所以干脆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这几句话特意用了中文,沃克充满诧异的眼神在我俩之间来来回回,应该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了,柳白巳自己也有任务——原来第三条里提到的“下地狱”,是要他杀了莱特吗?
凭什么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只处理掉小三有啥用?我也不是没了解过BDSM,仅凭莱特一个人哪能成事?沃克要是不乐意,莱特还能强迫他不成?
柳白巳左耳垂上那颗钻石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粼粼银波,于金发间若隐若现——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从我耳朵上取下来的?若不是莫莉提醒,恐怕我到现在都毫无察觉。
对了,莫莉……
我心下一紧,转身回到卧室,试了试她的鼻息,虽然还是很微弱,但聊胜于无。
柳白巳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绝不能再束手就擒了。我复又走出卧室,朝着沃克直截了当问:“那你费尽心机向我‘展露诚意’,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很简单,合作。我知道以眼下的形势,用金钱收买你没有用,所以我们谈合作如何?”
沃克十分具有绅士风度地一笑,“我们一起逃出去,我不会吝啬于发挥自己的真才实学。作为交换,你不能向戴利泄露半个字关于你在Anyone Hotel的见闻。”
“为什么?”
“因为我爱戴利,不想让他知道我和李之间的事。他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粒沙的人,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跟我翻脸的。反正李已经死了,就让过去那些一笔勾销吧,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
我登时哑口无言。
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个答案。
他脸皮也真够厚的,人至贱则无敌啊。
“你爱戴利?”我像没听清似的重复了一遍。
仿佛听见了一个弥天笑话,我都快憋不住了。
一声不吭地忍了好半天,我才听见自己的嗓音仍是有些不稳,“你如果爱他,为什么还会搞婚外情?”
耳尖一动,一转头,没见着脸,只看到颤抖不断的双肩——我明明看到柳白巳在笑,根本没停过!
“呵……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只是想要维护自己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而已。即使有些小小癖好,相信也不足为道,戴利一定能理解我的。”
这中文补丁肚子里还挺有墨水,什么成语俗语都出来了。
“即使是你们两位,恐怕也不可能向对方完全敞开自己吧?”
我微扬的嘴角瞬间沉下——这话就戳人肺管子了。
沃克这会子倒是坦然自若,视我和柳白巳各异的反应为无物,“我爱他,珍惜他,所以不想让他发现这些,于是找了同为圈内人的莱特·李。”
是“不足为道”还是“不足为外人道”?
管不住下半身就管不住下半身喽,还扯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话他自己听着不想笑吗?
看沃克·柯林斯这副道貌岸然的作派,我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身上这件西装,只是他套在外面的人皮罢了。
“莱特的亲姐姐是莫莉,这件事你清楚吗?莫莉对我说,你们曾经是以联姻为名的合作关系。”
“她连这个也跟你说过了?看来是真的喜欢你。”
沃克面露讶然,“原先不清楚,现在清楚了。我和莱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当然没兴趣也不可能去主动了解他的家庭关系。”
来了来了,经典“逢场作戏”,我看现在才是一场好戏。
“那你母亲,伊丽莎白,和你父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表现得对你一无所知?”
连与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对面都认不出来,在谈到儿子的工作地点的时候更是用上了“好像”——我这种问法已经够委婉了。
不,其实也不是完全认不出来——既然伊丽莎白把沃克误认成她丈夫来攻击,那么沃克和他父亲奥利弗起码在长相上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现在来问我,也只是为了印证你的猜想,对吧?”
沃克少见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冷,表情渐渐变得幽怨,“我的母亲常年遭受父亲的家暴,而我也并不是没有反抗过,无论是报警、找相关组织干涉、拼命健身回击我父亲,还是劝母亲离婚、带她逃跑等等,全都失败了。
“最终,我决定离开那个泥淖,彻底与他们断绝来往。
“这也是我几十年后首次与她重逢,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毕竟我也的确是来出差的,在工作上我兢兢业业,从没出过错。老实说,她变得太苍老了,我几乎认不出她来;认出来后,又担心她也认出我。不过我倒从没想过要害她就是了,毕竟我们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陌路人,保持现状挺好的。
“再说了,在她眼里,我恐怕还没有她那群学生重要,我又何苦自讨没趣?你知道吗,她就算被那个男人打得眼睛都肿了,也坚持去学校上课,敷了极厚的一层粉就出门了,我怎么拦也拦不住。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我一下子觉得自己这条生命就是个笑话,同时又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被他们生出来?
“为什么我偏偏是被他们生出来?为什么偏偏是我被他们生出来?
“当年我自认为对她仁至义尽,她不愿意离开泥潭,可我还要过正常的生活,她总不能继续拉着我共沉沦,对吧?”
沃克几乎是浑不在意地说着这些话,全然一副“她要这样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果然如此,看来基因的影响力远比人类想象中的要大。
我眼前蓦地闪过莱特胸口那两条又长又粗的红痕,顿时醒悟过来:这两代人之间,的确牵连着难以剪断的纽带——
恐怕沃克也不过是他父亲生命的延续。
出走二十多年,他却从未真正摆脱过那个家,且又活成了他最痛恨的父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