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瞅时间,萧鸮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我点点头。
“按照你失忆的时间点来看,我猜是因为入侵者的异能领域强硬地挤进来,与我的异能领域发生了碰撞,二力角逐,余波对你的大脑造成了冲击,所以你才出现了记忆缺失的情况。”
这我能听明白,就像两个大陆板块碰撞挤压,交界处地震频发,地壳弯曲变形,形成山脉或高原。
放在大自然中是形成奇观,放在我身上就是失忆……要么说人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呢。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入侵者只知道你扮演侦探,但由于私家侦探本来就会伪装成其它身份前来调查,所以ta很有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
“虽然我还不清楚入侵者的意图是什么,但对于刻意接近和试探你的人,你一定要提起百分之两百的戒备心啊!”
完了,晚了,早都白给了。
我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萧鸮怎么不早说!那家伙已经跟我自爆身份了!
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柳白巳完全可以一换一,用他自己的身份来换取我的身份信息和信任,试探我是否就是侦探。
而且,假如他在入侵之初就能自由选择所要扮演的角色的话,在已知初始玩家就是“私家侦探”的情况下,倘若是我,也会选择“委托人”这一身份——
因为只有“委托人”,和作为“私家侦探”的“我”接触过,要找出“我”来也最容易!
此处的“我”,指的是没有载入玩家意识的空壳NPC,也即在我进入“副本”扮演侦探之前,初始预设的那名注定要被雇来调查婚外情的私家侦探。
眼见她指尖的硬币残影越来越清晰,我心知她即将脱离梦境,暗叫不妙,连炮珠般急忙问:“你用这副样子出现,还有这枚硬币,到底是什么意思?”
伊德海拉雕像惟妙惟肖,眼纱下的丰唇无端端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萧鸮的人格似乎已经退场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游走于梦境间的古老神明。
“待在这里越久,就越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我在告诉你,离开这里的方式……”
她退出梦境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一句话甚至尚未来得及说完,整座雕像便化作齑粉,从我伸出的指缝间消散了。
快得令我隐约生出种错觉——我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我直愣愣地看向前方,不知过了多久,天花板上那几行字的轮廓在昏天黑地里依旧朦朦胧胧,并没有变得更加清晰。
但一个挥舞着双翼的男人在虚空中渐渐显出身形。
他身姿矫健,头戴黑羽与罂粟编织而成的冠冕,时而安详地睡在洁白的羽毛间,睡在一张黑沉沉的床上,睡在红艳艳的罂粟花丛中,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时而徒劳地拼命扇动翅膀,却丝毫无法阻止自己像一颗流星般划破天际,高高地自空中直直坠落,满脸绝望。
我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颗由神祇化作的流星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朝我面中砸来,本能地抬手去挡——
无事发生。
我这才慢慢醒悟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但是睁着眼的又何止我一个。
柳白巳睡前并未拉上厚重的猩红窗帘,甚至连内层的纱帘也忘记关。
于是我背对着他,毫无阻碍地将外面触目惊心的惨象尽收眼底——
窗外,不祥的猩红天幕下,断壁残垣里余烬未熄,漆黑浓烟一股股直往上蹿。
它们究竟要去向何方?似乎总也没有尽头。
日光和月光无法触及的幽暗角落,是我视线总不敢过多停驻之处,好似那些地方潜藏着一双双满载着恶意和贪婪的眼眸,多看几眼,就会与之对上,而后被盯上,如附骨之疽。
它们窥伺着这间酒店里散发着鲜美香气的几个活人,却又忌惮着什么般,始终不敢贸然闯进来。
窗内,却是与其截然不同的一派温馨。
一条结实的手臂横亘于我腰间,因此我一有动静,柳白巳便窸窸窣窣地凑过来,将我翻了个面,朝向他。
随后,如羽毛拂过般,柔软的嘴唇在我眼皮上落下一枚轻吻。
这还没完,恋恋不舍似的,他又在左眼上方轻轻啜了一口。
反应这么快,他似乎根本没睡。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孩子那样,极尽温柔地低声道:“又做噩梦了吗?”
我没答话,只是吸气、呼气……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柳白巳也不问我为什么不回答,只是又说:“有我守着你,天还没亮,再休息一会儿吧。要是还做噩梦,我会及时叫醒你。”
躺在他终于变得温暖许多的怀里,我却有些睡不着了。
中国的志怪小说中,常谈起山妖精魅,倘若寻着落单的过路人,便一口吞下,以增长自己的修为。
这些精魅好歹还图一口人气。放在眼下,我一时竟然想不明白他到底图我什么。
我心情实在很乱很糟糕,于是抱着“我睡不好你也别想睡”的念头推推他,说:“柳白巳,起来——”
手腕忽然被扯了一下,话险些卡在喉间。
柳白巳不明所以地坐起来,手臂仍然放在我腰上,保持着拥抱我的姿势。
借着烈焰般熊熊燃烧的通红月光,我看得分明,他一头绿松松的发稍微有些蓬茸,脸上却毫无倦意,一点也不像刚从睡眠中被惊醒。
“你……”
我一皱眉,突然反应过来腕间的怪异触感,便将手从被子里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