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挪,竟然没挪动,手臂还扭了一下。
我当即踢开被子——
冰冷的金属质地,在红光下隐隐泛出粉色,与套在柳白巳身上那件衬得他像只超大号卡通兔子的睡袍在色调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一头就拷在笼杆状的温莎床头上——呵,想不到这酒店陈设正巧便利了他行事啊。
再定睛一瞧,内圈竟然还贴心地细细密密铺着一层绒毛,以防硌得我骨头生疼——
但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在我手上戴手铐,而我竟对此毫无察觉?!
我什么时候警惕性这么低了?!
“解释一下。”我冷声道。
“啊,一些小道具而已,人家想看看用在你身上是什么样子的嘛。”
柳白巳一脸无辜,伸手拉住我的手腕。
血红月光下,他细细端详着我戴着钢铐的手,拇指在我腕骨上轻微摩挲了两下。
诡异、失控、疯狂……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眼中飞快流转闪烁,两颗菱形红点渐渐浮现于眼瞳中央,仿佛海上风暴大作,要将我这一叶扁舟吸入漩涡……
仿佛他就是灾厄本身。
我头皮炸开,惊疑不定,紧紧盯住他,然而眨了眨眼——又不见了!
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仿若经水涤荡过,很干净的样子,此刻更是十分纯真地望过来——就好像我若是察觉到什么邪念,那一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不是他居心不良。
“没把你弄难受吧?这可是情趣专用哦,里侧还有——嘶!干嘛踹我!”
我被子底下的腿狠蹬了他一脚,换来他一记讨饶般的可怜眼神,湿漉漉水淋淋。
“解开。”
“这个……不行哦。”
“为什么?”
“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包括你自己。”
他凑得很近,吐息清凉,瞳仁黝黑,点墨一般,我从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哪有人伤害我?我看你才是,得不到的就要毁——”
等等。
我沉吟不语,凝视着他靡丽的面容,回想起萧鸮前不久曾对我说过的话,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在无意识自残?”
“反正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还会拿手腕磨牙,你怎么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柳白巳很委屈地瞧着我,嘴角噘得老高,“还说我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为什么不是得不到的就更加爱?你总是把我想得这样坏……”
还唱起来了。我没管他还要如何无理取闹,径自转身,弯腰低头,眼睛凑到手腕前,借着凶兆般的月光,勉强观察到掌根下约二指处,已被平平整整贴上一张创可贴。
环铐和腕骨之间的间隙其实足够宽松,只是仍不足以将掌骨扯出来罢了。我又随意扭动了两下手腕,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已被他如临大敌般一把捉住。
“不许动。”柳白巳表情很严肃,“你知道自己的犬齿很尖锐吗?差点儿没把自己的手咬出这——么深两颗血洞,眼看就要伤到血管了呢。”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嘴里还很配合地拉长了音。
我用舌尖舔了舔上犬齿,还真是,尖得舌肉都陷下去一块,遂禁不住笑道:“我又不是吸血鬼,怎么可能咬这么深,用创可贴也太夸张了吧。”
然而,这次许久都没听到他当捧哏。
这家伙,哑巴了?
我诧异地抬起头,刚想看看他是不是傻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却蓦然被迎面抱了个满怀,毛乎乎的脑袋又无赖地埋进我肩颈,鼻尖和嘴唇紧紧贴住我的皮肤,亲密无间。
他的气息不再冰寒了,香喷喷、暖融融,而且毛茸茸的东西也很容易让人产生慰藉感。
“小夏,你一定不要有事,好不好?不要夺走我的幸福……”
“柳白巳。”
听着他在我耳畔做梦般呢喃,我却像被泼了盆冷水,神智瞬间清明。
“嗯?”他很迷茫地回应我,仍然像块小糖糕似的,黏糊糊抱着我没撒手。
“我问你,W——不,戴利,和侦探之间,有没有感情线?”
这问题问他合不合适我不知道,但他大概是除了萧鸮之外唯一的知情人。
“当然没有,戴利是gay,侦探是女性,两个人之间只是冷冰冰的钱权交易关系,怎么可能会有感情戏码?”
柳白巳哭笑不得,胸腔带起的震动一阵阵传进我胸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有必要确认你没有活在虚幻里,没有像我一样,渐渐模糊了假象与真实之间的界限。”
我挪开身体,将戴着钢铐的手腕露出来,向他展示那张创可贴。
或者说,向他展示被藏在那张创可贴底下的伤口。
柳白巳的目光轻轻落于其上,忽地怛然失色。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发着抖,丹砂般的诡谲月辉为其染上一层乱人心智的口脂。
他问我:“你……你什么意思?别吓我……”
我心有不忍,但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待在这里越久,就越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无论是这块我自己咬出来的伤口,还是这根多出来的尸斑手指,都有可能是我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