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琢忽然轻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一旁的木槿花,颇为惋惜:“这木槿,我知道,朝开,暮落,当真可怜。”
祝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他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可是她真的没听到什么啊,而且她也是被迫听的啊!她也不想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还是心腹大患,而且他们讲话自己不避着点人吗?怎么到头来还怪她啊!
她越想越气愤,气性一下子上来了,连着胆子都大了几分,她梗着脖子倔强地说:“槿花一日自为荣,何须恋世常忧死!?”
袁琢凝望着面前汗涔涔的女郎,不知是午后的毒日头晒的,还是因为自己的恐吓怕的,夏风吹动了她的裙裾,她还在磕磕巴巴地喋喋不休:“再说这个地方它就它就这么大,你们不应该四处看看吗?这这稍微出来透个气就就就透到这边了啊,你不能因为我出来透了个气就要就要......”
“祝四姑娘。”袁琢打断了她的唠叨,像是有些烦躁地抬手按了按眉心,“先前只知姑娘身手好,如今发现姑娘也擅诡辩。”
祝昭小心翼翼地望着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眼,黑色的瞳仁在阳光下呈现琥珀色,明明是炎夏却看得她直入凛冬,她一下子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袁琢伸手抚上身侧的木槿花,不冷不热地问:“祝四姑娘可知为何这木槿开得这般好?”
祝昭很想骂他不知所云,但此刻自己命悬一线,在心里飞快地斟酌后她才讪讪地摇了摇头。
袁琢看了看一旁的祝昭,嘴角轻勾,淡淡道:“因为偷听我讲话的人,如今都埋在这木槿树下了。”
祝昭忍不住惊呼,好在适时捂住了自己,却没能控制住自己退后的脚步。
“所以啊——”袁琢双眼微眯,“我就爱在这地方论事,如何?”
祝昭不合时宜地想,连皇宫都能成为他的乱葬岗,做臣子做到袁琢这份上,人生也就圆满了。
祝昭试探着问:“那中郎将今日能网开一面吗?”
问完她都想抽自己一巴掌,这问的什么鬼话,求他绕过自己还不如现在自己放声高呼,活命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能。”
平地起惊雷,当真一语惊人。
怔然间,祝昭又看到那双皂靴朝她进了一步,而她,退无可退。
“中郎将莫不是说笑吧?”祝昭呆呆道。
这阴险狠辣,暴戾无常,随心所欲,嚣张跋扈的中郎将莫不是在耍自己吧?
“袁某从不说笑。”袁琢沉着脸色把玩着祝昭腰间的佩环,低声说道,“祝四姑娘只消记住,你这条命,是袁某留下的,他日若是袁某需要祝四姑娘,祝四姑娘当如何?”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祝昭极快地应道。
这回听上去不像扯谎了吧?
袁琢放下了她的玉佩,退后了几步,另一只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来动了几下,祝昭试探性地挪了几步,见袁琢没动,立马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只余一串叮当佩环的声音。
他抬手接住了落花,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李烛这才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中郎将,方才不是你看到祝四姑娘卧在此处才来这边的吗?而且我们谈的不是御前行刺那人吗?也不是什么不能听的大事,何故这般吓唬祝四姑娘?”
“不吓吓她,她怎么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此时他已经收起了方才轻松的神色,眉目微挑。
“祝四姑娘能干什么?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赵楫从一旁的树上跳了下来,不解地问,“难不成就因为她掐人的那几下,中郎将你就以为她会功夫啦?”
“你傻还是我傻?”袁琢将手中的落花扔给了一旁的赵楫。
赵楫随意接住了落花,不怀好意地说道:“我觉得我不傻你也不傻,倒是祝四姑娘傻,她也是真信了你这木槿葬人的说辞。”
“人之常情。”李烛倚靠在山石上,“祝四姑娘自小被弃养在山野,中郎将又恶名远扬,她要是不被吓着才是奇怪,寻常姑娘只消被中郎将这么一瞪,立马魂飞魄散,祝四姑娘还能与中郎将理论上一两句,我倒觉得她不傻反而颇有胆识。”
颇有胆识的祝昭脚步虚浮地逃回了长明殿,还不忘在殿门口理了理衣服上的枯枝烂叶以及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这才回到席间坐下了。
呆滞地喝了一盏凉茶,她狂跳的心才算真正平静下来。
此时寿宴已过三巡,丝竹并奏,酒酣耳热,当此之时,皇后提出要去池边赏荷。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祝昭也爬了起来随着人群一道走向荷花池,皇帝边走边与臣子谈时论政,臣子的夫人也与皇后闲聊上奉承上几句,未出阁的女郎们也三五成群,谈论些祝昭听不大懂的胭脂水粉,没人找她讲话,没人与她同行,她也乐得清闲。
崔协见前面的女郎微微颔首,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众人走着,于是止住了一旁公子想要与他说话的话头,一跨步,不偏不倚拦住了祝昭的去路:“祝四姑娘。”
方才席间祝昭偶然听其他女郎夸赞过这位魏国公世子许久,现在乍一相见,崔协确实是白玉无瑕的君子,沙青色长衫随风飘拂,腰间坠着上好的白玉环佩,容貌朗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但他的所作所为怎么祝昭越看越觉得他不是君子呢?
祝昭神情冷漠,道:“世子,你我仅有一面之缘,今晨大庭广众找我闲谈,现下大庭广众阻我前路,莫不是要毁我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