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这一句话如一道惊雷炸进听澜苑,徐素湘只觉耳边一震,迅速回神。
“夫人,侯爷他动了呀——”
林嬷嬷人刚到门口,腿一软就跪倒下去,嘴里不断哭喊着“他动了、他动了”,面上老泪纵横,似哭又笑,真真喜极、慰极。
徐素湘忙叫红菱和翠竹把人扶起来坐着,一边拿了帕子给林嬷嬷擦泪,林嬷嬷一把攥住她的手,看向她道:“夫人,我看的千真万确,侯爷他右手两根手指分明动了一下!”
徐素湘微愣,拍着林嬷嬷的手让她慢慢说,尽量说的仔细点。
林嬷嬷平复了片刻,自己擦去了泪痕,这才对徐素湘道:“老奴今日在洗墨庵陪侯爷说话,本是和往常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开始侯爷还是没有反应,直到老奴说到夫人要为侯爷纳妾,奈何侯爷却先出了事,那时很突然的,侯爷的手指就动了一下……”
虽然未曾目睹,但徐素湘相信林嬷嬷不会凭空乱说,她想了想,点头道:“这说明,侯爷是能听见人说话的,等明日催院使来了,嬷嬷再和他详细讲讲,想来,侯爷定是还有醒来的希望。”
“但愿如此!”林嬷嬷激动过后,也觉得很有希望,她笃定道,“侯爷唯独听见夫人的事才有所反应,可见侯爷心中是有夫人的。”
“……”
徐素湘不敢苟同,她心里断定,裴放的反应定是因为听见纳妾一事,激动的。
她思索片刻,决定先让人去太医院把催院使请来,想到出门还要套马车,她直接让红菱把青松叫了过来,将皇后的玉牌交给他,命他即刻骑马去太医院请人。
催院使听了裴放的情况也很吃惊,他来的很快,青松直接将人带到了洗墨庵,徐素湘和林嬷嬷都在那里候着,就连裴慧和裴敏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催院使重新给裴放把了脉,有心让林嬷嬷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林嬷嬷就在边上坐了,絮絮叨叨地重复着当时说的话,奈何话说完了裴放也没动一下。
众人见状不免泄气,裴慧甚至怀疑是林嬷嬷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错了,她正要开口,却听徐素湘安慰林嬷嬷道:“兴许是侯爷自己也不受控制,但他肯定是能听见您说话的。”
催院使摸着胡子点头道:“也可换些能刺激到他的话来说。”
林嬷嬷转头含着泪恳求徐素湘:“夫人,您和侯爷说几句吧,他心里装着您,您的话他肯定听。”
“……”徐素湘觉得自己今日总是无言以对,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她低头看着裴放,鼓起勇气唤他:“侯爷,你若是能听见,就动一动食指?”
这话一点也不“刺激人”,催院使觉得定是屋里人多徐素湘放不开,还想再鼓励她一下,视线一转,却猛然发现裴放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
“动了、动了!”裴慧眼尖,率先叫了起来。
催院使大步上前,抓起裴放的手左右看了看,眼里冒着光:“不错!确然是动了,可喜可贺啊!”
裴敏喜得眼眶一红,问道:“催大人是说,我二哥要醒了么?”
催院使却摇头道:“这只能说明侯爷有好转的迹象,但离苏醒,恐怕还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裴放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也是一个问题。
催院使不欲在众人看见希望的时刻又亲手把希望掐灭,余下的话也就不说了。
众人也只当没听见。
从侯府出来,催院使没先往太医院去,而是入了勤政殿,将裴放的这番变化禀明给圣上。
元兴皇帝知道后颇为欣慰,毕竟,作为一个正常人,没人会希望有人因自己而死,但,他的感慨也仅止于此,面前的奏折积压成山,他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分给裴放。
这天夜里,元兴皇帝罕见的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正站在祭台上,眼前青烟袅娜升入云霄,堆积出来的乌云黑压压地罩在他的头顶,“轰”的一下,面前白光一闪,他只觉得浑身有上万只蚂蚁在噬咬,脚下的土地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焦味。
他好像化成了青烟中的一缕,轻飘飘晃悠悠地升到了半空,看见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焦黑一具,文武百官惊慌失措起来,连御林军主帅都慌了神。
他在梦里都觉得这个梦简直是无稽之谈,身为帝王被雷劈死,他自觉还没昏聩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不该受此奇辱。
然,他确实是在梦里被雷劈死了,举国戴孝,死因还成了笑柄。
丧事一过,因为他生前没有立太子,膝下几个皇子为了皇位各自割据一方,开始争得头破血流。
不光里面打起来,外面也被人捅穿了防线,乌鞑国的铁骑踏碎了边境的城墙,趁着东苍国内战,长驱直入直指京城,他的文武大臣们殉国的殉国,投降的投降。京城,直接沦为了炼狱……
元兴皇帝在满京城的惨状中惊叫醒来,冷汗涔涔落下,湿透了明黄色的中衣。丽妃被他的叫声吵醒,懒懒起身,摸着他的胸膛问道:“皇上怎么了?”
皇帝一把攥住她柔弱无骨的手,厉声问她:“祈春那日,谁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