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子再往下,一个铁盒顶进入了高颖的视线——是一个铁制保险箱。已经是很老旧的款式了,抱出来的时候高颖晃了晃,没有听到声响,应该是是塞实了。
“路队,找到一个保险箱,埋了这么久应该只能用外力开箱了。”高颖从门外喊了一声。
路晨舟却笑笑,“你把保险箱搬出来吧。”
高颖依言抱着沉重的铁箱走出去,就看见路晨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对折过的软铁丝捏在了手里。
“这种老式保险箱很厚的,外力开箱我们这边设备不够用,还得把消防的兄弟们请过来,我先试试吧。”
高颖看着路晨舟手里的东西,明白了他是打算用铁丝撬开锁芯开箱:“哟,路队,看不出来呀,您还有这一手呢。”
路晨舟是正经的警校出身,接受过严格而专业的训练,没想到却会这一手街头小混混的“手艺”,着实让高颖有些吃惊。
“你看不出来的事多了,小高老师,别老当自己会读心术,能看透所有人。”路晨舟边说边冲着高颖露出一个有些痞气的笑容。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顿剑拔弩张的烧烤,这几天的相处其实路晨舟隐约感觉到高颖出于专业特质而形成的,不自觉地用专业视角去分析周边一切人的习惯。其实很多干了多年的老刑警也有这种下意识的习惯,但路晨舟知道这种习惯其实是很累人的。
即便能让人暂时在人际交往中占据上风,但正如泰戈尔所说“全是理智的心正如全是锋刃的刀,它会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人一旦习惯了分析就会有路径依赖,不再相信感性给出的答案,每做一件事,每看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成了程序,人也就越活越薄了。
路晨舟见过越活越薄的人,更发自内心地希望身边的人都能长命,圆满。
纪清看了路晨舟一眼,她虽然和高颖接触不多,从W大加了微信到现在,他们最少一个月才会发次消息聊上几句。但她能明显感觉到高颖生命的某种伤逝,这种细沙一样从生命流出的东西就像骨质里流矢的钙,除非开始阵痛,否则自己绝不可能察觉。纪清甚至无法判断这种流逝是否是每个人生命的必然。
听到路晨舟话的那瞬间,高颖感到一阵被看穿的恐慌,这种恐慌如此深切,仿佛直抵地心。
“哈,路队,这就是你的刻板印象了,我是搞自然科学的,天桥底下神棍干的事我可不干,倒是你路队,这手艺不会是天桥底下学来的吧?”
高颖说这话意在激路晨舟一把,顺势把话题转到案情上来。没想到路晨舟认真地摇头:“不是,这是我父亲教我的。天桥卖艺……他不会,我倒是觉得还不如天桥卖艺呢。”路晨舟说完,向来舒展的脸上挂上了一个咸涩齁人的笑。
说完,手上的铁丝往左拧了半圈,然后就听见一阵铁锈互相摩擦的“呵呲”声。路晨舟用力将铁丝拧到底,众人终于听见了期盼中锁芯弹开的脆响。
门一拉开,被压在里面的纸一股脑涌了出来,散落在地面上。
“居然有这么多资料!”路晨舟身后的年轻警员惊呼。之前纪清描述的都比较客观,加上中国人传统道德观里“人死帐销”的原则,他们至多在心里认为刘晓丽干了一些不太人道的事,直到看到这个满得一打开就溢出来的箱子,所有人才直观地感受到,如果里面记录的孩子经历过纪清描述的那些,那刘晓丽的罪行当真是罄竹难书。
“纪清,我们需要你的帮忙,案子查到这里,也只能靠你了。”路晨舟回头看着纪清,让出了离箱子最近的位置。
“路队,我也是警察。”纪清冲着路晨舟露出一个笑容来。
铁箱里的资料被两个小警员抱出来堆在了地上,一排的排开去,像一道一道的招魂幡,为那些或枉死或不知去向的孩子招魂。
纪清虽然不知道小七的真名,但那张带着泪痕的稚嫩脸庞却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哪怕超过人脑长时记忆的期限,也要以梦的形式将她重新卷入那噩梦般的一夜,叫她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即便二十几年前的照片像素模糊,但纪清还是在打开资料袋的第一眼就确定了——是小七,她不会认错!
“路队,是她!”纪清抽出众多资料中的一小摞递到路晨舟的手里。
“严月七?他们家是临河人?”临河是C市下辖的地级市,与C市市局所在的宏安区相距80公里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