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满本想拒绝，他认为他如此愚笨，哪能参加这样的学术讨论呢？可是教授一再鼓励他参加，盛满总算是被说服了。参加后，他发现其实还是十分通俗易懂的。盛满后来对此十分重视，每次都有出席。可能因为他的认真也被教授注意到了，随即便被引荐到深度研讨，盛满更加沉迷于此了。

盛满也慢慢认识了很多人。有些人和自己一样，在生活中处处碰壁。有些人其实也是社会意义上的成功人士，可是却察觉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在这里，大家都十分谦卑友爱，不会高看自己，也不会看不起他人，社会中的名利地位不再重要。

因为大家都能深刻看到自己的天生缺陷，因为大家都是愚人。

色盲者从出生那一刻，就无法看到所谓正常的颜色。可是如果没有人提醒他们，色盲者将会永远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真实的世界。就像是精神病患者那般，固执认为其他人在伤害自己，而不知道，自己的大脑早已不可靠了。

但是人类社会有一种错误的观念，便是认为多数即正义。所以如果多数人是色盲者，那么三视觉者反而是异常之人。如果多数人是精神病患，那么能正确认识世界的人反而是异常的。

至于是否正确，是否能为人类带来更光明的未来，大家都并不关心。大家只关心自己是否是所谓的“正常”，即使看不清世界也在所不惜。

当年布鲁诺热衷于宗教改革，故而四处宣传着哥白尼的“日心说”，尽管他的出发点并非像大众认为那般地正义，但他推行的确实是正确的学说，能为世界带来更好的进步。可惜人类当时尚未能理解何谓科学，最终因为人类浅薄的认知，便烧死了这勇敢的发声人。

而在会议之上，教授给大家领悟到一个大家都不敢说的观点。

一个正确的、也是正义的观点，那便是人类历史已经悄然进入了新的篇章——

人类的基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很大的变化，直至噬脑病毒的到来，科学家们的研究，终于让基因突破了桎梏，异能者的出现，也昭示着新人类的出现。三类进化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不可想象的科技进步和生活变化。

而参与会议的众人，非常可惜，大家的基因虽然挺过了噬脑病毒的伤害，但是显然没有得到神的馈赠。

大家依旧只是粗鄙的、愚笨的、未开化的野兽，也即愚人。

为此，大家必须要了解并承认，自己认识的世界，甚至仅仅对自身的了解，均是十分有限的、甚至是错误的，正如红绿色盲，正如精神病患。世俗中定义的社会地位，也是愚不可及的，愚人便是愚人，并不会因为你多几分钱、被称赞多几句，便真的能超越愚人的水平。正如我们不会因为狮子老虎比其他野兽更轻松地茹毛饮血，便觉得他们的生活值得羡慕。

愚人的大脑蠢笨不堪，根本无法正确做出任何选择。愚人的大脑从基因层面便是不可靠的，也不可控的。所做决定，只能为神所耻笑。所以愚人理应听从异能者，也即神子的一切来自神的旨意，不要妄图提出反驳。

愚人因为蠢笨，并不能理解异能者所做的一切，甚至用法律和武器伤害异能者，还有愚人反过来认为异能是人类的倒退，这是何等可笑！

参与会议的人们听到这些振聋发聩的话，不禁为自己的同类的行为感到羞耻。

但是教授并没有嫌弃愚人们，她温和却坚定的女声带给愚人们无限的力量感：“诸位，你们不用感到羞耻，你们是愚人中难得的清醒者。尽管依旧蠢笨无能，但起码能认识到自身不足，这样才有可能往前进步。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将竭尽全力地运用神赐予的力量，引导大家走向正确之路，就算要从天上盗取火种，要像神农氏亲身尝遍百草，我们都将努力开发大家的大脑，总有一天将让在座各位、让全人类均能看到新世界的微光！”

看着教授那温柔慈悲的脸庞，盛满为了自己虽为愚人，竟被神子们认可，而且神子们从未想过抛弃自己这件事而感动不已。盛满感觉到内心的安稳和充盈，就如同朱寒露活着时的那样。

但是盛满没想到身为神子的教授竟会屈尊来到自己的住所。

盛满记得那天是正好是寒露。盛满正在为朱寒露准备着生日蛋糕，外面阳光正好，温度宜人。

盛满看到神子的那刻，实在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连忙请神子入内坐下，盛满不敢同坐，便站着等候着神子发话。

神子依旧面带慈悲，她轻声问道：“如果能为人类做一些事情，但需要你牺牲自我，你是否愿意？”

盛满感到颇为手足无措：“我当然愿意的，但是我笨手笨脚的，我、我怕做不好……”

神子猛然板着脸：“还记得我们讨论愚人的大脑吗？”

盛满自然是记得的。愚人的大脑愚不可及，是不应该试图理解神子的旨意的。盛满看见神子的脸色，害怕神子误认为自己妄图思考，越过神子做决定，赶紧地点头表示记得。

神子这才恢复慈悲温和的态度：“你无需担心。我将赐福于你，你将会感到力大无穷，战无不胜，你无需惧怕。只是需要你手沾一位有罪的愚人的鲜血，为世间去除污浊，带去一丝清明之气。”

盛满想了一会儿，终于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他有些害怕，但是又感到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殊荣。

他这愚人之身，害死了朱寒露，本就带着罪孽，现在总算是有了几分作用：“请神子指引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