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军队适才整装待发,南境自立的消息便传到了长安。
百官互相观望,推诿扯皮,无一人进言。倒也不怪他们,大晟位高权重的国公竟是个反贼,清风朗月的太傅也已不知所踪,民间怨声载道,朝堂人心涣散,当今圣上却还只顾着出兵江南,平添战事,实在令人费解。
朝野震动,流言甚嚣尘上,北境的望族审时度势,纷纷决意南迁。
朔光帝急火攻心,于早朝时蓦地呕出一口血,昏在了殿前。
谁料这晕厥之症日益严重,朔光帝一病不起,东宫代揽朝政,力挽大厦将倾之势。
彼时,南境一片祥和景象。
谢杳立于高台之上,一袭红衣格外惹眼,引得众人议论。
“那位可是公主殿下?真是绝世芳姿,气度不凡!”
“休得胡言!我大凉只有位长公主殿下,却已在建朝前薨世,如今大凉何来的公主,唯有一位摄政王。”
“听说,咱们这位摄政王文武双全,扬州一战全赖她巧计制胜,数月前,她还只身北上,亲手诛杀了薛贼!”
…………
小满侧耳听着,强忍住自己的笑意,憋的脸色通红。
谢杳瞥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殿下,时辰已到。”监斩的官员出声提醒。
谢杳点头相应:“西羌瀚海之徒,穷凶极恶,祸乱民生,罪无可恕,今判其斩首,以祭亡者英灵。”
人头落地,瀚海此后难成气候,可谓新朝第一桩喜事。
谢杳若有所思,有罪之人,世上只余下一个大晟帝皇了。
“哥哥,姑姑,一切都结束了。”
她缓缓展颜:“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摄政王府内,大凉帝后与广德侯父子坐于堂内谈笑风生,谢杳进府后便见到这样一幅景象。
她放轻脚步,驻足在堂外,心中思绪万千:倘若兄长和姑姑还在,应当要比眼前所见更为热闹欢欣。
物是人非的酸楚,她自以为久历了便会习惯,实则不然,有些伤痛永远无法弥合,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忘记。
人生在世,总要有些牵绊,这样才能走下去,支撑她,勉力地走下去。
“阿姊,这是什么?”
小满好奇地望着院中数之不尽的箱笼。
棠梨随手掀开一个箱笼:“凤冠霞帔……这是成婚要用的物件。”
谢杳本将注意力集中在堂内,被她们一说,这才回过神来:“恐怕是聘礼。”
小满愕然,声调都不自觉高了几分:“有人要求娶阿姊?”
“既然回来了,还不速速进来,长辈们已等你多时了。”
高歌的声音从堂内幽幽传来。
谢杳应声走进堂内。
小满捂着嘴,无措地望向棠梨,棠梨微笑以对,拉着她一道走入堂内。
“父亲。”“母亲。”
谢杳一一见礼,待到广德侯时,动作一顿,却还是施了晚辈礼。
“殿下,使不得。”广德侯虚扶起谢杳,向她回以臣礼。
谢弈安面含笑意:“此间无外人,陆兄不必拘礼。”
“摄政王。”陆琼宇的语气略带玩味。
谢杳却神情认真:“陆将军。”
陆琼宇觉察到她的情绪,敛了神色:“这么叫还是不大习惯,恕我僭越,还是如从前那般唤殿下可好?”
谢杳不置可否,转而指了指院中:“陆将军这是何意?”
“昭……”
“别这么唤我!”谢杳不留情面,在他喊出名字前打断了他。
堂内的人皆愣怔地望向她,不知她缘何作此反应。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有些话我便也就直说了,从始至终,我都只将你视作兄长。”谢杳眸中的不悦不加掩饰,“更何况,眼下情形,议亲之举,本就不合时宜。”
“昭昭,休得无礼。”高歌出言缓和。
四下骤然寂静,众人一时无言。
良久,广德侯会心一笑:“阿杳是我看着长大的,作为长辈,我亦希望她嫁的如意,感情一事强求不得,今日就当我们从未开口。”
“玉楼芝兰玉树,定能寻得佳偶,结比翼良缘。”谢弈安顺着他的话道。
广德侯颔首,寻了个借口,施礼作别。
陆琼宇心有不甘,将谢杳拉到一旁。
谢杳见他久不开口,便抢先说道:“阿宇,凡事皆需留有余地,以不至穷途末路。”
“阿杳,是我逾礼了,还望我的一厢情愿,没有将你愈推愈远。”
谢杳莞尔:“陆将军若不执着,你我便依旧是相交莫逆的友人,他日陆将军觅得良缘,我必备厚礼相贺。”
“过几日我便要同父亲一道归乡,不知再见是何年月,望阿杳善自珍重,玉楼告辞。”陆琼宇强颜欢笑,言罢,转身快步跟上父亲。
他方才拽着谢杳的衣袖,将她拉到一旁时,望见了她手上的玉镯,红翡相间,令人印象深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输得彻底,只好故作轻松,寥寥退场。
谢杳轻轻拨弄腕上的玉镯,望着空荡的院子,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