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十年的手艺,是不可能忘记的。
其实谢知的确饿了,他差点把碗都扒拉着舔干净,只是碍于形象没有这么做,用行动证明了对西里斯厨艺的充分肯定。
西里斯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有点像嘲笑,瞧不起他这么没出息似的,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也有很多年没下厨了。”
……
经过为期一周的赶路,终于到达了边境城市卡纳赛尔。
没有任何旗帜家徽的马车低调地驶入城门,灰石城墙被海风剥蚀,车辙在积灰的路面上轧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城门上寥寥几个卫兵拄着长矛打盹,废弃的瞭望台里,两只乌鸦扑棱棱振翅飞走。
海边歪斜的木屋盖着鳞片形的黑瓦,连片的农田被荒废,杂草丛生,农民佝偻着腰在龟裂的土块间翻找能吃的草根。
沿着主街前行一段路程,偶尔有面黄肌瘦的农妇从破屋里探出头,怯懦地瞧一瞧,又迅速缩回阴影里。
港口的旧灯塔顶嵌着发黄的晶石,雾天会泛出暗红的光。集市上只剩不多的几个摊位,卖的是发霉的豆子和瘦小的咸鱼,商贩们蹲在墙角,眼神空洞地望着马车经过,没有一丝波澜。
镇子不大,走了不到一个钟头,当马车拐过最后一个弯时,执政官掀开了窗帘,只见一座金子做的巨大贵族雕像矗立在这片灰败的土地上,基座上刻着主人的名讳——卡纳赛尔。
从铁艺栏杆外能看到庄园里的盛景——
门内延伸着一条碎宝石铺就的车道,两侧立着镀银的灯柱。主宅外墙贴满彩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十二根大理石柱撑起的门廊下,大理石喷泉溅着水花,四周的玫瑰丛修剪得无比整齐。
“呵,这豪华程度比起帝都的公爵庄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谢知忍不住冷笑一声。
西里斯看他一眼:“你去过公爵庄园?”
谢知哼哼两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马车甫一停下,管家立刻带着卫兵跑过来,大声嚷嚷:“干什么的!这里不能停车!主人不在家!”
西里斯给了卢森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跳下马车,向管家出示了一个黑曜石龙纹徽章。
管家愣了,立刻变了嘴脸,咚地跪在地上,态度极为恭顺:“小的不、不知是您大驾光临,请勿怪罪!大人快请进!我这就去通知伯爵大人!”
前往待客厅的路上,谢知忍不住小声逼逼:“这种搜刮民脂民膏的吸血虫,还不赶紧找个由头给他抓起来抄家,还能充实一下国库。”
毕竟他们辅政殿可是穷得连餐桌上的花都从玫瑰换成平替的月季了。
西里斯挑眉:“你好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那当然了,谢知骄傲极了,不然你以为公益事业的专项基金都是哪来的钱?天上掉的吗?
等了不多时,那卡纳赛尔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大汗淋漓地跑来了,惶恐万分地行了大礼,解释道:“让大人久等了!下官、下官昨夜通宵处理政务,睡得迟了,因此才……”
谢知皱了皱鼻子,离这么远都能闻到卡纳赛尔身上的女士香水味,哪里是处理政务,恐怕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
他拨了拨手里茶盏的盖子,有点嫌弃伯爵庄园烹茶的手艺,又放下了。
前面西里斯还在和卡纳赛尔打机锋,向来臭脾气的执政官竟然并没有生气,对对方的姗姗来迟随意揭过。
卡纳赛尔伯爵如蒙大赦,连忙卖乖:“您这一路上累坏了吧,下官这就安排人找最好的房间为您安置,还有、还有晚宴,请您务必赏脸!”
西里斯冷着脸点点头。
……
晚宴谢知并没有去,他有些晕车,在客房里休息了。
像这样的大贪官,若是谢知执政的时候,根本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不,若是他执政时期,早在有苗头的时候就给处理了。
毕竟刚建国时百废待兴,每天一睁眼,各部都在伸手要钱嗷嗷待哺,谢知连看见一只路过的老鼠都想揪着尾巴倒提起来抖抖。
若是看见这种老贵族,简直就是看见了小猪存钱罐,根本容不得他存活于世,抄了家之后连屋顶的琉璃瓦都得扒下来给难民盖房子用。
睡了一觉起来,身体稍微舒服点了,正好西里斯也从晚宴上回来了。
“吃得怎么样?”谢知虚弱地笑笑问。
跟在后面的卢森抢着嚷嚷:“爹的,这老吸血虫!宴会厅墙上挂着一副十米长的画着他自己被众神簇拥的油画,真不要脸!一共两个人用餐,上来七七四十九道菜,那白鲸鱼子酱、那阿尔巴白松露、那干红、啧啧,闻闻气味就知道这老东西是个惯会享受的!”
谢知嫌弃地替西里斯把沾满酒气的衬衣脱掉,丢得远远的,“他为什么敢用这些东西招待你?就不怕你怪罪下来吗?”
西里斯喝酒不怎么上脸,因此明明一身酒气,依然看起来冷静自持,没有一丝醉意。
闻言他嗤笑一声:“可能因为,我跟他是一路货色吧。”
……哦,差点忘了,你是暴君来着。
谢知冲卢森招招手:“带你们大人去沐浴吧。”
他话音刚落,手腕被钳子一样的大手攥住,低沉的声音挟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意味:“你来伺候我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