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沉重门轴碾过石槛的闷响,门缝中首先撞入眼帘的,是森冷的甲胄寒光。
白发君王身披玄铁重铠,肩甲上的狮头怒目狰狞,护心镜映着铅灰色的天穹。他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身后紧随着一队同样顶盔贯甲的将领,刀剑在手,铁甲铿锵,每一步踏下都激起微尘,整个队伍弥漫着奔赴沙场的凛冽气息。
“君王!”阿梢失声惊呼,上一次相见,君王是个温和有礼,儒雅的读书人,让人倍感亲切,而今相见,眼前之人身披铁血战甲,与史书之中平定西玄、气吞山河的盖世雄主的身影慢慢重合。
然而,这一队铁血之师却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如同穿过无形的雾气,径直穿透了他虚幻的身体。阿梢怔怔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一种巨大的疏离感攫住了他——原来他只是这悲壮画卷之外,一个无声无息的旁观者。
“君王——!”又一声凄切的呼唤撕裂了沉闷的空气。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裙裾如雪,正从宫道深处狂奔而来。
阿梢看着那女子不顾一切地冲过来队伍,也看着君王独自停下,沉默地等待她奔到近前。
“你这一去,巫山万千子民依靠谁?他那么小……你若……若有不测,教他如何是好?”她的话语如同泣血的杜鹃,字字句句都透着君王此行便是永别的绝望。
阿梢此时才猛然惊觉,这满面泪痕、悲切欲绝的女子,竟与教枢处那座圣洁的白玉雕像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她便是妍慈!
君王的声音很是平静,像一位安抚妹妹的兄长:
“巫山有你坐镇,我很放心。北原封印动摇,关乎苍生存亡,我与紫琴前去看看,设法稳固封印。”
“你放心,我不放心!”妍慈激动地反驳,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在脸颊落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言爵就埋骨在那片冰原!封印如今是何等凶险,无人知晓!五色石传来的波动混乱不堪,并不安稳!你叫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踏入那绝地?”
君王还想开口安抚对方,妍慈的泪水已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姐姐死在那,言爵死在那,现在你也要去送死吗?”妍慈声嘶力竭地吼着,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亲人接连陨落的锥心之痛。
君王望着她泪雨滂沱的脸,眼中掠过深沉的痛楚与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一丝惯有的纵容:
“都是统领一方、独当一面的女将了,怎么还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小丫头?”
“我就哭了,怎么了,啊——你们都把我丢下了。”妍慈情绪崩溃,泪止不住地流,她的声音悲切而绝望。
就在这时,远处骤然响起一声穿透云霄的号角,苍凉而急促。妍慈仿佛被那号角声狠狠刺中了心脏,痛苦地捂住了胸口,望向天际的眼神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阿梢清晰地看到,君王在听到号角声的瞬间,脸色剧变,所有的温情与无奈瞬间褪去,只剩下山岳般的沉重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若靠近封印核心,五色石便会强行汲取你的生命本源,你必死无疑!封印异变已刻不容缓,我必须立刻动身!”
他伸出覆盖着冰冷铁甲的大手,重重地按在妍慈因哭泣而颤抖的肩上,那力道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与托付一并烙下:
“巫山,就托付给你了。他……也托付给你了。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
言罢,君王再无丝毫犹豫,转身带着决然的背影冲向队伍前列。任凭身后妍慈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喊:
“带我一起!求求你带我一起啊——!”
他再也没有回头,率领着沉默的部队,义无反顾地朝着北原方向疾驰而去。
“带我一起!”阿梢看着君王那毅然决绝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地拔腿追了上去。尽管无人能听见他虚无的呼喊,他依然奋力奔跑,紧紧追随着君王身侧,仰望着那张在铁甲映衬下坚毅如磐石的侧脸。
只见君王于疾驰中抬手,磅礴的力量汹涌而出,硬生生在虚空中撕开一道扭曲的裂隙。整支队伍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当阿梢紧随其后穿过那道空间缝隙,刺骨的北原寒风裹挟着冰碴扑面而来。
他们身后,那道撕裂的空间缝隙正缓缓弥合。
然而,就在缝隙彻底闭合前的最后一瞬,他们谁也没有看见——在遥远的巫山脚下,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大片大片的魔族士兵正无声地集结,黑压压如同不祥的潮水。为首的一名魔将,手中倒提着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那剑身仿佛由凝固的鲜血铸成,正幽幽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