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离开了,阿梢再也没有见过他。他每日课后便会去教枢处外徘徊几圈,但再未见过鬼鬼祟祟之人,反而是他自己行踪鬼祟被卫士驱逐了好几次,偶然有一次他站在教枢处前,脑海之中又响起了那个女子的声音。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心想,必须要进教枢处一次才行,去那些他未曾去过的地方看看,看看这位女子到底是谁,看看沐秋笔记中的妍慈,看看那段历史。
后半个月,阿梢努力修行,一边上课一边和季桐一起切磋,他并未对季桐说起任何事情,季桐也一如当初一般对他多加照顾,甚至问他:
“月测要不要给你放水?”
当时阿梢就气了,眉毛一挑:
“你敢放水试试看。”
阿梢不喜欢被人小看,他知道季桐很厉害,但是他自己也不差:
“我若知道你放水了,我便和你绝交。”
这话说得太过,但也让季桐知道了放水的后果,于是之后季桐再也没有提过这个问题,只是后续和阿梢的切磋,他又多出了一份力。他希望阿梢能够发挥出自己最强的实力,也希望阿梢的天赋不要那么好。讲学之后,整个神都都知道有一位南方来的符阵天才,是人族的希望,是最有希望探究封印之法的人,据传他在倾海在常青都学习过,是让国师都看重的人物。
季桐也听闻过阿梢的名字,但在见到他之前,他从不知道这位阿梢如此年少,想起南方八卦实录中记载的“少年天才”,那时他才反应过来,于青云会大放异彩的符阵师不过才十四岁,后来他于倾海观海楼顿悟封印奥秘之时也不过十五六岁,即便是现在,阿梢也不过十八岁,在季桐的眼里,就是个小孩。
不过这个孩子,心里仿佛装了一个大人,一个肩抗重任的大人,一个历经风霜苦难的灵魂。
月测分为笔试和武试,每个院里的考核项目不一样,笔试难不倒阿梢,他自小便看了很多书,在北原、在倾海、在常青,这一个月在天正院中他也未曾懈怠,查漏补缺,早已将看过的书牢牢记在心中;武试于他更是不在话下,毕竟阿梢的修为在同龄人中都算是高的了,跟别说天正院里这些青涩的学生了。
考试第二天排名就出来了,阿梢的名字挂在高高的第二名,第一名仍然是季桐,对于这个结果,阿梢并不意外。
自他知道季桐并非人族之后,他便知道有这个结果,他对妖魔两族皆有了解,甚至见白鹭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妖族,要知道白鹭师姐的修为也是通幽境,但他却始终看不穿季桐,说明季桐的境界在通幽之上,非人族,修为见识自是比他高多了,对方是有实力的人,输给一个强者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没有输过。
月测前五名都可以进入教枢处,直至下次月测,若想长期留在教枢处,得到教士指点,那断不能有半点懈怠,因为身后追赶者千万如过江之鲫,稍微停滞半步就是松懈。
术修院给前五名分发了刻有各自名次和姓名的木牌,此后他们便可以自由出入教枢处。
阿梢是独自一人进入教枢处的,他和术修院前五其实都彼此认识,不过他性格内敛,不太喜欢交朋友,而且他的身旁一般有季桐,季桐会负责交涉,所以他们也仅仅是点头之交。
至于季桐,阿梢曾提过一起要不要一起进入教枢处,但被季桐拒绝了,季桐不愿意,阿梢也不能强求,所以去教枢处那一日,阿梢独自一人,一如当年他从北原南下。
教枢处的正门仍是紧闭的,阿梢上前向两位卫士展示了自己的铭牌之后,卫士才打开了门,沉重的朱红木门被推开,入门是一块偌大的石刻屏风,绕过屏风,院落中庭伫立着一座白玉雕像。
白玉雕刻的女子像,五官精致,栩栩如生,眉目慈祥温和,好似神仙,她的目光投向南方,一手放于腰腹,一手向前伸出,似乎是在邀请进入教枢处的与她相握。
但后人是如此地敬重于她,每一个来教枢处的学子只是恭敬地向她行礼,然后绕行,前往教枢处更深处的地方。
她便是北燕第一任国师妍慈,也是那个危难之际扶持北燕新君的妍慈大人,也是巫王朝的医女妍慈,也是沐秋笔记中所记载着的令人钦佩的传奇。
阿梢慢慢地走近白玉雕像,脑海中凄切的女声再次响起,她呼唤着:孩子、孩子,声音如泣如诉,只是这次不再有“对不起”,而是:
“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阿梢走近白玉雕像,抬头看着白玉雕像,这雕像太过真实,仿若真人就在眼前,他慢慢抬起胳膊,握住了那只伸出的手,指尖触摸白玉雕像的刹那,泪水突然失控,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脸颊,一颗颗坠落地面,在青石砖上留下水迹。
泪眼模糊之间,他怔怔望着雕像面容,那玉像石刻的五官变得生动,慈祥的笑容变得明媚,双眼之中也添了神采,阿梢感到眉心发热,本想抬手触摸眉心,但触碰到玉像的手却被紧握,他震惊地看着眼前活过来的雕像,然后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他已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他看到了朱红色的宫墙大门。
自出秘境之后,他从未到达过识海中的巫山,即便院长先生曾明确地告诉过他,巫山就在他的识海,但是他仍是没有进入巫山的方法,他将其当做一场梦,进不去巫山便进不去,这样也不会打扰巫山上的灵魂。
但是他睁开眼,看到那红色宫门之时,他才惊觉:原来他是想回来的,想再回来看看,看看君王,看看那个沉睡的少年。
阿梢静静地伫立在巍峨的宫门之前,上一次,他需要借助小刀的力量才能推开这扇沉重的门扉,而这一次,他只是轻轻伸出双手,指尖尚未真正发力,那扇仿佛凝聚了千年岁月重量的宫门,竟自己缓缓地向内敞开了。
并非由他推开,而是从里面被人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