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哥哥的潇秀虽比他大一岁,却矮了他小半头,自幼体弱多病、身单体薄,母亲总是把他安置在单独的房间里夜夜贴身照顾,近乎把温情和关爱都留给他了。
每每看着母亲扶着潇秀在院子里赏花逗鱼,潇咏霆心里皆很是嫉妒,可这一刻,他却在潇秀眼里看到了羡慕的目光。
高强度的训练对于一个五岁孩子来说是件苦差事,小小的身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无论炎暑霜寒、风吹雨打,无一日允许缺席。
潇咏霆很快就苦不堪言,可他的理想就是成为父亲那样武艺高强的人,父亲是他成长的标杆,威武高大的身影是他历练的目标,一言一行都成为他所笃定的真理。
这一样的刻苦训练日复一日,父亲的要求却越来越严格,他在炎炎夏日下顶着炽热的太阳汗流浃背,练到双臂酸痛实在挥舞不住手里有自己大半身长的刀剑,也会放下手里的剑,悄悄趁着父亲背过身时抓紧喘息一口。
可在他片刻放松之际,忽然看到了不远处偷偷躲在墙后看他的潇秀后,愣了一下,还没做出表情,潇秀便慌慌张张地往墙后缩,唯唯诺诺的样子。
反应过来的潇咏霆立即换上一副厌恶神情,将那又偷看过来的人狠狠瞪了回去,随即高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喝”一声低吼,重新挥动起手里的剑具,他双眼冒火,仿佛挥砍的不是空气,而是几米开外的潇秀。
潇咏霆这样对待潇秀的理由很简单,先是由母亲引起的嫉妒,再则是练功的痛苦,他潇秀就不用承受,这是凭什么?
但后来他的心态就慢慢发生了转变,再大些后,他在私塾里听到其他学生说,家里的一切都会留给辈分最大的男孩,他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可又想到父亲说的,从此他是哥哥,潇秀为弟弟。心下了然,不再将这个阻碍放在眼里。
父亲每次苛责潇咏霆时,总会骂他,不要变成潇秀那样的废物,他虽不知父亲为何贬低潇秀,以他为负面教材,但心态在长久的灌输下,从逐渐从矛盾变成了对潇秀的嗤之以鼻。
潇家积攒的财力雄厚,家大业大,两个孩子并不住在同一个院落,但若遇见了,潇咏霆必定没什么好脸色,从他身边故意撞去,时而还要言语羞辱一番。
可跟潇咏霆不同,不管过多少年,潇秀都没有将弟弟的恶意放在心里,他书读得多,知道是父亲的偏见教导形成的结果。
父母常年感情不合,分室而居,潇秀和潇咏霆的名字便是母亲与父亲分别取的,各自更偏向谁不由分说,若潇母若没有在年前因病而故,潇秀或许还能再多几年快乐。
潇秀被撞倒后他爬起来,慢条斯理地拍掉身上的灰,言语温雅道:“霆儿,近日天寒,出来要多裹件衣服,莫要着凉了。”
潇咏霆大怒道:“谁允许你像母亲那样叫我!别忘了,你才是二弟,我是你兄长!”
潇秀不仅不生气,还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给潇咏霆看得心里怪怪的。他这时才发现,俩人已有数年未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对方。
眼前的潇秀虽看起来还是能以瘦弱形容,但身形长高了不少,即便外貌平平但也较为清秀,皮肤白皙,黑色的眸子透水般明亮。黑色的长发被他扎成了麻花状垂在颈前,与他一身白褂很是相衬,富有书生气质。
潇秀说:“父亲武艺高强,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侠士,他希望你将来能够成一名武将,对你更加器用,父亲看不惯我文弱,可我今后也会有我的抱负。”
潇咏霆看着潇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囊:“霆儿,这个给你。这是我做的,拿到庙里开过光,给你许了好前程。”
自潇秀伸手后,俩人僵持半天潇咏霆都没接,嘴上鄙夷地挖苦道:“父亲常常说你是个废物,一开始我还不信,大男人武艺不学,学织绣。”
“这是母亲生前没用完的布,我将它绣完给了你。”
一听潇秀说母亲,他又有些动容了,见此情形,潇秀便主动将它别在潇咏霆腰边,跟他嘱咐:“霆儿,无论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以后遇见什么困难,就只管张口,哥…不,我永远在你身边。”
遥想幼时还不识作为大人忧愁滋味,潇秀的身体还没有太过弱不禁风的时候,他牵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小人推搡着小人嬉戏打闹,拿着灯笼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最无忧无虑的年纪,清冷肃穆的潇府,记忆里传荡着不复再显的欢声笑语。
时过境迁,他仍然疼爱着这个弟弟。看见潇咏霆额头因练武划出的疤,潇秀担忧触碰:“这里是怎么回事,痛不痛?”
“别装了,假惺惺。”潇咏霆拍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只不过他没有取下腰间那枚用红线系着的绣囊。
潇秀喜欢读书,恰好府里不知道何时来了一个教书先生,那人姓张,叫张谨之。他戴着对圆圆的眼镜,上知天文下至地理,不仅有学问说话又好听。
在他任职期间给好奇心十足的潇秀讲了许多大开眼界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叫做『蛊』。
听闻在遥远北方的密林,生活着名叫翊族神秘的部落。翊族人世世代代专研蛊术,饲养另类奇毒,部落内珍藏着许多的蛊器,而其中一种蛊器“焘奡罐”最为邪恶。
此物炼得最狠辣的灵蛊,效果难控且功力惊人,中了它的诅咒的人受它所控,迷失心智,同时却又延年益寿。
有一天,一个外邦人混入翊族,偷走了许多蛊器,并让焘奡罐落到了金国人的手里,金国破译了它的秘密,但无法使用,便想借此物与翊族谈判,让翊族的毒蛊从皇城内部摧毁北宋。
翊族为了回收宝物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计划进展的很顺利,但就在获得成功的关键时刻,金国人意外发现,这焘奡罐竟是被人掉了包的假物件。金国以为是翊族陈其不备偷了回去,而翊族却认为他们受到了金国的蒙骗,编造了这种谎言只是为了在得到命蛊技法后过河拆桥。
就这样双方闹得不快,便互相动了杀心,但质朴的翊族怎会敌得过蛮横的金国杀手,于是翊族的使者被害,没等到使者凯旋的族长同时又受了传信者的蒙骗,便以为族人是死在了汉人手里。
而真正的蛊器,则被当初逃离皇宫的囚犯带走,在余下的七十七年里,蛊器不断蛊惑、折磨着他的精神与心智,在他体内烙印了深刻的诅咒。这诅咒深入魂魄,甚至波及到了血缘,就连最后焘奡罐从他身边丢失,他也没能摆脱残忍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