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没有站起来跟着庆贺,老老实实坐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一言不发。他心不在焉地抬起一只手烤着旁边的暖炉,黑色的裘袄被脱下叠在一旁,仅穿着搭在里面白色的长衫。
潇飞聚精会神,警惕着不被灌醉,同时也忌惮着有可能会被潇咏霆传唤到面前。但潇咏霆似乎没有与他交谈的欲望,只是坐在正前方垂下的帘子中央,舞女伏在他身旁一下一下给他喂着酒,剥着果皮将果肉往他嘴边塞。
经过潇飞这些日子的观察,潇咏霆常常坐着轿子离开阗岚司院,结合他先前能拿出来的奏章,或许他的确与皇宫联络密切。而回到阗岚司院后,除了些礼教类的会议与宣传需要他抛头露面外,非护法主动交流,他似乎都懒得搭理其他的人。
要不是明了他那天大的阴谋,谁能透过他的外表知其野心?
“哈哈哈哈!楚医师,有你在栩楼,真是帮了不少忙啊!”
潇飞循着声音将视线转回楚涟这边,正有些同处栩楼务事的同僚人员把手搭在了楚涟肩膀上,寻欢作乐将他团团包围。
几个喝得快要找不着北的家伙,把酒盏抵到了楚涟嘴唇边:“来,喝,痛快地喝!楚医师,你怎么不喝?”
那酒盏倒得太满,离得太近,似乎一碰就溢出来了。楚涟下意识地后退,小幅度地张开嘴唇:“我不甚酒力。”
潇飞“唰”地站起身来,向两边卖着笑,以自然姿态地走到他身边,从众人的缝隙里挤出来:“我来替他喝。”
察觉到这卫侍卫的声音响起后,被灌酒的医师明显身子一颤。
随后说:“不必了。”竟将潇飞正要接手的酒杯拿了回去,顺畅地仰起头,动了动喉咙,全部咽进肚里。
潇飞傻眼了,心想这是做什么。在他印象里楚涟是喝不了酒的,这人沾点酒就面红头晕,说话走路都不利索。
原本劝酒无果的人瞬间乐开了花,用手指点着潇飞:“瞧瞧,是谁说楚医师不近人情的,在咱这‘武状元’面前还是给情面了嘛不是。”
说完便又满上一杯,往楚涟面前递,潇飞笑脸盈盈说着“我来我来”,边伸出去挡,楚涟绕过他的胳膊将酒杯接了过来,又是直接仰头往胃里灌。
潇飞咬牙心道,这家伙真是不识好歹!难道看不出自己在挡酒吗,为什么不顺势让他来喝,难道又是那一点人情也不愿意亏欠别人的老毛病在作怪吗。
潇飞顺势在他身边落座,没等到小半时辰过去,用余光悄悄打量身旁男人那面颊两处显眼的红晕,他手里握着还剩小半盏的酒杯,说话也不应,明显是喝懵了。
楚涟坐的这位置可真是如狼似虎,身旁的人又能吹牛又能喝酒,越吹越喝,越喝就越吹,潇飞迎合着他们一口气喝了快五六盅,放下杯子,再好的酒量也免不齐的开始头晕。
周围都在连声叫好,也有人起哄:“楚医师,多喝点!”
潇飞侧过头,在他耳边询问:“楚医师,你说?头晕不晕?”
他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很小,实则是自己听不清,说出来的音量很大,口齿还有些不清晰,一股浓烈的酒味随着呼吸,瞬间将楚涟包裹。
楚涟回答道:“晕。”
“我告辞了。”潇飞站起身,抱拳道:“诸位,明日再会。”
几人挽留了半天,潇飞借口找了一堆,才终于恋恋不舍放他这个酒豪回去。
潇飞呲牙一笑,忽然身体向后倾了下,如同被谁拉了似的。
他弯下腰,身体将楚涟挡了大半,故作听写状,鬼迷瞪眼,嘴巴张张合合:“啊?什么,楚医师你也要回去了。啥?找不着路了,行,小的先送您回去——”
下一秒楚涟的胳膊被人提起来,下瞬间就趴在了潇飞肩膀上,他虽醉,但清楚自己没拉过潇飞的衣角,也什么话都没说。
路过被雪白覆盖的竹林,路径弯弯绕绕,唯有一丝冷风逼醒神智,楚涟断了几秒意识,才稍作回神,意识到自己正枕在谁的肩膀上。
呼出的热气氤氲成了片片白雾,这种视角很微妙,背着自己的人踩在雪地上,一定留下了很多属于他的脚印。只有他的。
楚涟顿顿地抬起头,看着这条熟悉的路,小声地贴着他的耳廓说:“不回…我不回去。”
他的嘴唇很软,蹭到潇飞的耳廓,一种酥麻感顺着潇飞脊椎骨往上窜,腿颤了下差点站不直了。
“那你想去哪,楚医师。”潇飞吞咽了下喉结,把他朝上面掂了掂。身上的人软绵绵的,似乎稍不留神就要滑掉了一样。
“我不知道…”楚涟回答的很茫然。
潇飞放缓了走路的速度,他们慢慢在薄薄的雪地里前进,头上这碎雪还在飘,或许是酒水作祟,他们都没觉得有多冷。
过了一会,楚涟伸出双手,轻轻环住潇飞的脖颈,他的鬓发垂在潇飞胸前,朦胧的酒香气覆盖了先前萦绕在身边的苦味。
先前这个叫卫知诚的侍卫来守栩楼,他来往经过故意偏过脸不去看他,因为他总是觉得,这人在某些动作上和潇飞的身影产生了重合,深邃的眉眼,跟潇飞也有几分相像。
他不想因为巧合的相似之处,加重了对他的注意力,可这种刻意的闪躲,反而加重了这种难过。
但既然,他是潇飞的话。
走进小庭院,已经可以辨别到栩楼门前,被护在避风罩里澄黄色灯光,在雪夜里显出一处温暖、明亮。
楚涟喊了他一声。潇飞应道:“在,怎么了?”
“你冷吗,要进屋坐会吗?”
“小的直接送您进屋。”潇飞大摇大摆地走进栩药楼,上次进来也就看了个前厅,根据楚涟的指示进了后面的院子,简单绕了一圈,发现原来楚涟的房间跟这浴室离得这么近。
他把楚涟放到床上,看见这旁边的火炉,顺手便丢了点炭进去给点了。起身就见楚涟有些痛苦地坐在床边,手捂着头。
他连忙问:“怎么了?你哪不舒服?”
“唔,我…头,疼。”
“肯定头疼啊,你以为你是我呀,喝那么多酒,不能喝还要喝,以前我就跟你说,酒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傻喝…”
潇飞蹲下身子,去取他的靴子,边取心里边嘀咕怎么楚涟现在这么让人操心,忽然,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
“潇飞。”楚涟眨巴了两下眼睛。
潇飞浑身僵硬,坐倒在地上。完了,败露了。
在没搞清对方的底细前,他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跟对方坦白,谁知这就把装了五个月的艰辛作废了,喝酒果然是要误事的。
楚涟伸出手想将他拉起来,发现潇飞还愣在那,看着他像傻掉了一样,什么话也没说。
他从床边站了起来,双腿跨跪在他两侧,潇飞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楚涟闭上眼凑了过来,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胳膊重新绕过了他的脖颈。
他吻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