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拿起桌子上的两把武器，横在手掌里掂量了一下，又用手指轻轻抚摸，这要比潇飞那把魂灯要轻许多。

那盏为安渡逝者魂魄的灯，他已擦拭过许多次了。潇飞说他从来不后悔成为九灵，他会在危难之时豁出性命来保护药王谷。

楚涟扶着桌沿站起身来，视线像山农担子里用桶挑起的水，随着整个世界在摇晃。他找不着北的往前走了两步，险似要往山崖边去。许今逸立即清了清嗓子，提醒对方朝向自己：

“楚医师，从今天起，我来教你刀法、剑法，我会根据你的情况来调整你的招式，你要记住，手不能起茧，不能落伤，凡是小心。”

楚涟没回他，许今逸还在纳闷他是否听进去了，就见对方茫然地环视了一圈，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终于是在桌底瞅准了目标。

不顾雪狐铿铿叽叽的挣扎，楚涟将它一把抓起来塞进了许今逸怀里。

“它，交给你。对它不好，我回来杀了你。”

很愚蠢，搞不清楚事态的人。

许今逸用手指勾住下巴，思索过后，这是他给楚涟的评价。

栩药楼内，楚涟在浴桶里倒入药材，不明原因迟迟没能带来莫怀草，即便他加急申请了几次也没有效果；他不知道用现在放进去的这种药代替，是否有用，再高明的医师也有无法掌握结果的时候。

蒸腾雾气翻卷着热浪慢慢向上，楚涟脱去衣物进入微烫的水浴中，泡澡理应是件令人放松的事情，但泡澡的人却无法放松神经。

水面漫过他的锁骨，他用手捧起被泡得有些软化的药草叶片，他眯起眼睛，这双手的确没有留下使用刀剑的茧。这也是第一次回忆起两年前，和许今逸在炉峰的小酒馆里聊天的事情。

许今逸用了半年时间教会了他如何使用刀剑且不在手掌留下痕迹，在这之后他习武者的身份的确未被戳穿。

或许他跟许今逸并不对付，但他能看得出，他对潇飞是真心的，而长久联络下来，他对许今逸也拥有了一定信任。即便知道自己在被对方利用，但起码，那明码标价，不是吗？

他没有死在埋骨岭，但也不算是好好地逃出来了。

体内因实验留下的余毒深入□□，找不到任何方式排出。唯一的办法只有拿那几味草药结合药浴浸泡全身方可缓解压制。

可现在缺了一味草药，竟连基本的清神明目都维持不了。楚涟的脑袋忽然传来阵阵顿痛，他立即扶住木桶的边沿，强撑着站起身，水渍从他身上流下也来不及擦。

身体内像有不能承受的异动在横冲直撞，浑身上下忽冷忽热，这汤浴少了“莫怀”没有任何用处，他清楚自己不能再泡了，不如回榻上歇息，即便晕厥也能显得自然。

“没用…咳咳，得想别的办法。”他颤巍巍地去抓衣架上的白色内衫，哆嗦着手系了个歪斜的结，迈步时眼前的视野仿佛与雾气融为一片，像是拥着他走向虚无的世界。他摸索、犹豫着放缓了脚步。

出了浴室他基本已经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方了，也不太明白要做什么，楚涟一双绿眸慢慢变得有些混沌无光；他扶着手边一处墙柱，头发与浸湿的内衫都在向下滴着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个假人。

像这样大概站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朦胧且无法聚焦的视野中，一个身影走了过来，他神志不清的抬起头，对突然的出现显露出一丝不知所措，但没有任何躲闪的意识。

“前辈你怎么在这里。”齐木邈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若楚涟还清醒，大概会问他怎么半夜造访栩药楼。但来人既出现在这里，显然已有预料。

他用手扶住楚涟的胳膊，他白皙的肌肤却透着不太正常的粉色，也不像是热水造成，齐木邈的手掌带有厚茧且有些粗糙，摩擦到皮肤，让楚涟稍稍有所反应，向旁边缩了缩。

齐木邈隔着湿薄的内衫挽住他的胳膊，眼神却像只狡黠的狐狸似的，偷偷上下打量起楚涟。嘴巴上还用着恭敬的口吻：“您这是怎么了？前辈像这样站在这里，门窗也不关紧，夜晚的凉风一吹，岂不是会感冒。”

他说得并不完全算调侃，楚涟站在这里良久，身上的水已经变得冰凉了，可他就算轻微发着抖，也没有想着朝哪里离开。

齐木邈心下了然，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搓了搓，翻了个面盖在他身上，楚涟没有说话，也未推脱或做出任何反应。这种意外的随从让齐木邈由心底生出一丝诡异的满足感。

“前辈，这那么冷，我带你回榻上休息吧。”

结果下一秒，那冻得发白的薄唇，颤抖地吐出几个字。齐木邈还没听清，对方像咿咿呀呀轻声念出来的一样，于是他将耳朵凑近，才听见对方在说：“潇飞，我，我冷。”